眾人的七嘴八舌,跟此時身體的孱弱不識,讓陳元光很快便明白過來怎么回事。
他欲要起身道謝,卻被崔耕搶先扶住,笑道:“陳將軍毋需如此客套,若不是你替我擋了那那支竹箭,恐怕崔某早就一命嗚呼了!要不然,將軍也不會躺在這兒!將軍能夠退燒醒來便好,不然崔某真是罪過大了!”
那是當然,陳元光可是后世尊稱的開漳圣王,如果因為今日替他擋箭而枉死,那…那歷史可就真的因此出現了偏差,跑偏跑遠,不知道會發展成啥樣了。
陳元光重新躺下,被子半遮著身體倚靠在床頭,笑了笑,微微搖頭道:“陳某救崔御史,那是應當應分的,你來此地拜訪我,又祭奠我祖母,我豈能讓你受了僚人的暗箭?好了,你我不需如此客套,我既救了你,你又救了我,這不就互相相欠了嘛?哈哈……咳咳……”
崔耕也是一樂,點頭稱是。
此時茅廬內氣氛輕松了很多,眼見著陳元光醒來,眾人皆是松了口氣,一時間話也多了。
許天正粗著嗓子,上前邀功道:“將軍,這里面還有屬下的功勞呢?崔御史要水潭最底一層水,是俺親自下去提的。陳將軍你也知道,這水潭幽深冰冷,陰寒無比,俺此番可是吃了大苦頭哩。”
還未等來陳元光的褒獎兩句,站在崔耕身后的宋根海已經冷笑道:“行了許校尉,別光顧著表功了。男子漢大丈夫,愿賭服輸,可不興耍賴。俺家御史大人還等著吃你的手掌煎魚呢!”
許天正雖然早就后悔之前的那個賭約,但他是要面子的人,這種情況下可不會認慫,道:“煎魚就煎魚,大老爺們愿賭服輸!崔御史你等著,某家去去就來。”
“別介!”
崔耕哪能真讓他干這種蠢事,他已經看出來了,許天正這廝就是沒心沒肺,想到啥啥,除了陳元光誰都不認。但要此人心地有多壞,其實也不見得。
他趕緊起身來攔住許天正,道:“許校尉,你還沒輸呢。官的藥物是治標不治,陳將軍能否挺過這一關,還要靠他的運氣。”
“崔御史無需幫某家遮羞。”許天正搖頭,執拗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誰能保證一定治好?你能做到這一步,俺就算服了,愿賭服輸!”
“咳咳,許天正!你這是要瘋吶?”
陳元光虛弱的急咳著,罵道:“你得甚混帳話?崔御史要你一條爛命又有何用?”
到這兒,他狠狠瞪了一眼自己手下這條渾漢,道:“不就是手里煎魚嗎?你若真想道歉,就端一盤煎魚來,跪下請崔御史吃。”
這就是類似端茶認錯了。實則陳元光知道許天正狗~操的性子,干真敢干,無非還是想保下他一條胳膊。沖鋒陷陣之人少了條胳膊,無異于廢人了!
不過,崔耕是堂堂七品御史,朝廷上差,許天正才是八品校尉,即便沒這么檔子事兒,受他一禮也完受得起。
許天正雖然毛糙,但也知道自家將軍是想保他胳膊,好歹是帶兵打仗之人,誰真的想少胳膊斷腿的?
不過自己又事先打下了賭約,如果輸了不兌現,他又臊得慌。于是,他偷眼看了看崔耕,嘟囔道:“打賭是兩個人的事兒,那也得人家崔御史同意啊。”
崔耕當然不是真想廢了許天正一條胳膊,而且也不愿意和陳家軍鬧僵,更不想因為這條事兒和陳元光心生疙瘩,當即大馬金刀地往那一坐,笑道:“許校尉,官等著你的魚吃。”
這事兒,算是和解了!
許天正不禁臊得慌,趕忙跑了出去。
功夫不大,他便端著一條煎魚上來,恭謹地跪倒在地,雙手舉盤,道:“崔御史,請吃魚。”
崔耕拿起筷子,拈了一口送入口中,道:“罷了,不過這魚倒是煎的挺香!”
許天正卻還不走,只見把魚放下,連磕了三個響頭,道:“崔御史,俺許天正先前以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得虧御史大人寬宏大量,不與我計較!俺也不是啥不知好歹的人。從今往后,我……我怎么尊敬我家將軍,就怎么尊敬你。”
“不過一樁誤會,許校尉快些起來吧!”崔耕起身,上前將許天正扶了起來。
六部將又是一番夸贊,夸崔耕果然胸懷博大,不計前嫌云云,輕松將這插曲徹底給揭了過去。
一天的云彩滿散,崔耕一方和陳家軍一方再無隔閡。
現在大家都把崔耕當神醫了,忙問陳元光下一步的治療計劃怎么辦。
崔耕也沒啥好辦法,無非是把腐肉剜去,再以烈酒沖洗,最后用沸水煮過的白布包裹,然后吃阿司匹林。
陳元光的運氣真不錯,經過這一番折騰,竟然慢慢好起來了。
五天之后,完康復。
眾人看向崔耕的眼光發不同,其實只有崔耕自己知道,這次是運氣的成分居多。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僚人打不上來,崔耕等人也攻不下去,就這么僵持著。
直到半個月后。
這一天,陳元光請崔耕去茅廬議事。
“啥?你要去和僚人談判?”
崔耕進來茅廬,聽著陳元光跟他完,不由瞠目結舌道:“那怎么成?那幫僚人來就是要殺你,這跟自投羅有什么兩樣?”
“崔御史稍安勿躁,聽某家把話完。”陳元光緩緩起身,正色道:“此事是經我深思熟慮的,前去談判的風險是有,但絕對沒有你想象中那么大。”
“為什么?你跟僚人可是世仇啊!多少僚人欲將你除之而后快?我不同意將軍冒著險!”崔耕還是堅持己見。
陳元光多少有點感動,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崔耕的肩膀,然后繼續道:“僚人中有想殺我陳元光的很多,但想救我的也肯定不少。你看都過去半個多月了,僚人卻只在山下圍困,一直沒有強攻上山的打算,明僚人內部肯定有人跟這支僚人叛軍打了招呼,不得輕舉妄動!所以他們才會只困不攻。如果我此番下山去談判,在營里殺了我,試問誰能承擔得起?”
崔耕頗為費解,問道:“果真如此?莫非將軍在僚人中也有自己人?”
“差不離兒。南閩境內,僚人大大的部落總共四十八個,多了某家不敢,除了那十來家首鼠兩端的部落外,至少有三十個部落,只要我一支令箭傳下,莫敢不從。真正鐵了心與我為敵的,要殺我而后快的,不超過一掌之數。”
吹牛逼的吧?
崔耕有點不信,如果陳元光真有這么大威風,怎么這么長時間過去了,連一支援兵都沒看見?
許天正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崔御史別不信啊,先前是將軍昏迷不醒,現在將軍醒了,啥事兒都能解決了。崔御史有所不知,我家將軍有一房妾,就是蜈蚣洞洞主鐘有亮的愛女。蜈蚣洞可是僚人最大的部落,呵呵,哪家僚人部落的頭領敢讓鐘有亮的女兒做寡~婦?”
李伯瑤也補充道:“不光是陳將軍,便是我們陳家軍中,不少人和僚人沾親帶故,包括我自己就娶了個僚妻。天正得對,只要將軍活著,啥事兒沒有,那些部落都被將軍打怕了,就聽將軍使喚!”
其他人也紛紛開口,贊成陳元光的判斷。
崔耕不知內情也不好什么,再者,糧食快要告罄了,除了談判之外,貌似也沒有其他的出路。于是點頭同意,并且堅決要求,自己和陳元光一塊去。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陳元光談判失敗,自己躲在山上也堅持不了幾天了。不如現在跟著去談判,看看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
崔耕此番因為制藥救了陳元光一事,在陳家軍中不僅無人敢覷于他,而且都對他尊崇有加,頗有聲望。眾人略微勸了幾句,也就不再阻攔。
陳元光見崔耕執意要陪同,也就遂了他,不過對許天正重重囑咐,萬一情況不妙,哪怕丟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保護崔御史的安危。
許天正把胸脯拍的啪啪響,慨然應允。
最后,陳元光又交代崔耕,此番下山的談判由自己一力承擔,不到關鍵時刻,崔耕萬不可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如果只是作為一個的隨從的話,即便雙方翻了臉,在許天正的保護下,崔耕也未必沒有逃命的機會。
這是一片好心,崔耕答應了下來。
就這樣,一行三人除了茅廬,打著白旗,出了先前用石頭壘砌的工事。
陳元光的名頭在僚人中太響亮了,平閩開漳期間不知殺了多少不服王化的僚人,簡直是僚人劊子手大魔頭有木有?故剛一報出名號,攔路的僚人卒就趕緊回去通稟。
不過再次回轉的時候,他臉上的敬畏之色已然完不見,道:“陳將軍,我家寨主請你進去。不過必須交出你們的兵刃!”
這個要求雖然過分了一點,但也不是無道理。
許天正憤憤地把佩刀解下,交給那卒,道:“兩千僚兵駐扎于此,還怕了我們三個人?呸!膽如鼠!圍困我們的,是哪個洞主?”
那僚人卒也不隱瞞,道:“不是哪位洞主,是我們雷里正。”
“哪個雷里正?”
卒解釋道:“就是唐化里的雷萬龍雷里正。”
啊?
聞聽此言,不但許天正,就是陳元光都臉色突變,意外道:“怎么是他?”
那卒忿忿道:“怎么不能是我們雷里正?莫非只準你們漢人欺負我們,還不準我們反抗?”
陳元光自重身份,不想和他爭論這個問題,擺了擺手,讓他頭前帶路。
趁著這個空檔兒,許天正給崔耕解釋了這個雷萬龍的來歷。
這雷化龍原來是金雞洞洞主雷嘯的長子,因為爭奪洞主之位失敗,一怒之下,帶著忠心的手下投奔了陳元光。
作為第一個投降大唐的僚人貴族,陳元光給了他很大的優待,不僅專門劃出一處肥沃的土地令其安居自治,還贈予了他不少鐵治的農具,并教授他們漢人先進的耕作方式。
最關鍵的是,陳元光給了他一項特殊的政策——不用繳稅。
很快,雷萬龍的領地就興旺發達起來,為了紀念大唐的恩德,這個地方被更名為——唐化里。
后來,由于雷萬龍的示范效應,又有不少僚人下山投奔,整個漳州地界兒總共建了九處唐化里。
因為雷萬龍投降的最早,聲望很高,這九處唐化里都唯他的馬首是瞻,這權勢可比當一個金雞洞洞主強多了。
可沒想到雷萬龍這廝竟然忘恩負義,趁你病要你命,居然趁著陳元光丁憂守墓,麾下無軍時殺上云霄山,要取他性命。
崔耕聽罷過后,心里卻有自己不同的見解,他認為此事沒那么簡單,要是雷萬龍這種歸順的二五仔都反了,那僚人中還有何人不反?
看來陳元光是過分樂觀了,今天這樁談判成功的可能性著實不大,弄不好,自己等人就有性命之憂!
但來都來了,想要退回山上去恐怕是難了。
唯有走一步算一步,見機行事了!
三人被領到一個用竹子搭建的巨大窩棚前,這就是兩千僚人所謂的中軍帳了。
果然,三人一進去,就聽到一個粗獷的嗓音高聲喊道:“陳元光,你終于舍得下山了?你是來投降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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