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崔耕一行,再回泉州城。
刺史府,內堂。
見到馮樸之后,崔耕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
馮樸滿面愁容,將一封書信交到了崔耕的手上,道:“武三忠的那些爛事基都是他的狗腿子梁波代為經手,他的把柄哪有把么好抓啊?不過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喏先看看這封長安來的信函。”
崔耕拆開信函一看,有些傻眼了,吶吶道:“這怎么可能?朝廷要派一個罷黜使來嶺南道?”
所謂罷黜使,其實確切地,應該稱之為“黜陟使”。
“黜”是貶斥、廢除的意思;“陟”指晉升。“黜陟”指官吏進退升降。
黜陟使即是對各道地方官吏進行考察、并將其在地方的政績情況,如實上報給統管國各地官員的吏部,并對吏部提出推薦或貶黜的建議,以便朝廷對官吏的職務升遷或貶黜的長官。
信上,此次從長安下來嶺南道的這個黜陟使,朝廷對他加了一個限制,他只有提議罷黜官員的權力,沒有提議升陟官員的權力,所以勉強改名為——罷黜使。
直白點,這位即將下來嶺南道的罷黜使,只管考察地方官員做得不好的地方,然后向長安吏部打報告上去,好讓吏部罷免或貶職該地方官。
不過即便加了限制,就這樣地方官員也擔驚受怕啊!
尼瑪的,一個不留神被你丫打了報告,就是被罷免革職或貶職,誰受得了?
官場上,官員互相攻訐之事,雖然不算多,但也絕對不會少。一般來講,若沒有什么確切的證據,大多數情況下會不了了之。
然而,這次為了崔耕和武三忠的官司,朝廷竟然要派來一個罷黜使,專門查辦此案!
崔耕暗暗郁悶,朝廷這不是吃飽了撐的的嗎?都這樣搞,那些朝中大臣都別干活了,整天到各地排解糾紛吧。
當即,他不免有些牢騷道:“就因為我跟武三忠打了一次口水戰,朝廷就派下罷黜使來調查?嘖嘖,這也太題大做了吧?”
背后非議朝廷,馮樸自然瞪了崔耕一眼,然后道:“有些話狄相不好在信上,也同時傳來的口信。他,這個決定其實并不是朝廷的意思。而是左肅政臺侍御史侯思止主動請纓,走通了武承嗣的門路,才得到了這個差事。”
“什么?”
崔耕臉色驟然一變,道:“狄相的意思是,這侯思止是武承嗣派下來拉偏架的?尼瑪的,還是左肅政臺的人?左肅政臺的人,跟我們右肅政臺的人壓根兒就不對付的好嗎?狄丞相總不能任由右肅政臺的人,這么被人欺負吧?”
馮樸微微搖頭,安慰道:“崔御史也不必太過擔心,你沒聽清楚嗎?狄相,是侯思止給武承嗣送了銀子,才當上了嶺南道罷黜使,而不是武承嗣專門派他下來的。換言之,侯思止此番下來不一定是來幫武三忠,故意尋你的麻煩。”
“什么不一定啊,我總不能把的仕途維系在不一定上,對不?”
崔耕想覺得不對勁,搖頭道:“誰知道這姓侯的,會不會為了討好武承嗣,偏幫武三忠把我往死里弄?”
“侯思止有討好的武承嗣的心思不假。但要他山高水遠跑到嶺南道來,就是為了對付你,就是為了武三忠出口氣…呵呵…”
到這里,馮樸輕笑一聲,拍了拍崔耕的肩膀,揶揄道:“崔御史,你也太高看自己了,侯思志還真犯不上。”
“什么意思?”崔耕不解。
馮樸輕抿了一口茶湯,擺開了拉家常的陣勢,道:“關于侯思止其人,崔御史到底知道多少?”
“唔……”崔耕略微想了想,搖了搖頭道,“未曾接觸過此人,不知道。”
馮樸又呷了口茶湯,道:“那老夫就跟你咱們這位侯罷黜使的發跡史吧!話這侯思止原是雍州醴泉人,賣餅為生。不過呢,這人委實沒有經商的天賦……”
老馮慢悠悠地講起了侯思止的過往來。
侯思止在做餅上沒什么天分,漸漸地把錢都虧沒了。
這可怎么辦呢?他就跑到了恒州參軍高元禮的家里做家奴,混個溫飽。
這時候,恒州刺史裴貞因為一點錯,狠狠地打了一個判司一頓。這個判司因此懷恨在心,想誣告裴貞。但這個判司又擔心誣告失敗,朝廷若不追究裴貞的話,那身為堂堂恒州刺史的裴貞肯定不會輕饒了自己!
這名判司有賊心沒賊膽,于是靈機一動,找了個傻子——侯思止,做替死鬼。
他就勸侯思止,你看看,武則天把諸位王子都殺得差不多了,可見她是存了斬草除根的心思。你看看各地那些誣告專業戶們,誰不是升官發財?
整好,現在舒王在咱們恒州,你干脆去誣告舒王和刺史裴貞謀反吧。
只要陛下準了你的誣告,那你還不是時來運轉,官運亨通?哪里還要在別人家中做家奴?
侯思止一聽,富貴險中求,這事干得過!
結果,還真被他告成了。武則天派周興嚴查此案,把舒王和裴貞滿門抄斬。
論功行賞,武則天親自下旨,封侯思止為游擊將軍。
這就很不錯了,朝廷正兒八經的從五品的武官!要知道,像郭恪這種又有背景又有能力的二代,現在還是苦逼的六品官呢。
然而,侯思止還不滿足。
就在武則天親自召見他的時候,侯思止,陛下,俺不想干武將,沒意思,給俺個文官當當吧。俺要求不高,也就是六品的……侍御史。
武則天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誣告得封的屁民,竟然敢這么大膽跟他討價還價,非但沒生氣,反而被逗樂了。她侍御史那是專管彈劾朝廷大臣的,你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到時候怎么履行職工作?
侯思止當場就反問道,陛下,那你獬豸獸識字不識字兒呢?
獬豸乃是傳中的神獸,這個神獸的象征意義就是“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是朝廷律法的象征,獬豸一直受到歷代朝廷的推崇。
比如到了清朝,御史和按察使等監察司法官員都一律戴獬豸冠,穿繡有“獬豸”圖案的補服。
但要獬豸認字兒不?當然只是一個象征的圖騰而已,認個屁的字啊!
武則天當場就被問得沒詞兒了,笑著連夸侯思止機靈有急才,然后真的封了他做了六品的侍御史。
別看只有六品,御史的尊貴之處就體現在這了。往常他辦的案子,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官員。
名相魏元忠的案子就是他親手辦的,打就打,上刑就上刑具,完把宰相不當百官之首來看待。
要不是當時魏元忠有點急智,當場就得交代在大堂上。
有人彈劾侯思止太過分了,武則天卻一笑置之,顯然有意姑息甚至暗中鼓勵侯思止的行徑。
……
等著馮樸講完侯思止這個人的來龍去脈之后,崔耕基上行明白過味兒來了,老馮得對啊,自己太把自己當個人物了,在人家侯思止眼里,恐怕比一個螞蟻強不了多少,隨隨便便伸根手指頭就能摁死。
以如今侯思止的侍御史位置,還有武則天對他的格外寵溺來看,他哪里用得著討好武承嗣?相反,武承嗣想要拉攏他才差不多。
那么,從另外一個角度來分析此次侯思止來嶺南,找武三忠的麻煩,興許比找自己的麻煩可能性還要大一些。
無它,武三忠那可是堂堂的一道安撫使啊,無論是份量還是實力,都不是他崔二郎一個肅政使可以比擬的。像侯思止這種人,拿下一個嶺南道安撫使,跟拿下一個肅政使,哪個成就感會高一點?
但他侯思止也是聰明人,武承嗣武三思這對宰相哥倆暗里幫著武三忠,他會不知道?他會干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去得罪這對正當紅的宰相哥倆?
想到這里,崔耕又不免忐忑了,又問:“照這么,侯思止來咱們嶺南道,他到底是圖啥呢?”
“不是老夫有意推脫,實在是完摸不透他此番的來意,不敢妄言啊。”馮樸連連搖頭。
不過看著崔耕一臉沉思還在琢磨的神色,馮樸還是寬慰了幾句,讓他不要想太多,興許此番侯思止下來,真的就是因為他崔二郎和武三忠的筆墨官司,在長安鬧得沸沸揚揚,他想為朝廷分憂,早些判個定論要給個法也不一定。
崔耕暗里搖頭,覺得不太可能,不了解侯思止其人還行,但了解之后,這丫就是個標標準準的投機份子外加徹頭徹尾的人,怎么可能會因為這種事兒大老遠跑一趟?
誒!對了!
崔耕突然想到,馮樸不知道,不代表有人不知啊!自己不是還有周興嗎?侯思止再厲害,在酷吏里面也得算弟級別的。遇到周興這種大佬,還不是巫見大巫啊。
恐怕他一撅屁股,周興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
對,去問問周興,聽聽他的看法。
想到就做,他當即起身向馮樸告辭,離開了泉州刺史府。
……
……
另一邊,廣州,安撫使府衙。
武三忠也收到了武三思的口信,得知了侯思止要來的消息。
媽的,這還得了?
收到這個消息后,武三忠不比崔耕淡定到哪里去。
他大怒之下,再次讓人把梁波找來,將這廝吊在院子里狠狠地抽了一頓。
他一邊抽還一邊罵,道:“你狗日的,出的什么餿主意啊?是你讓官出銀子雇文人代筆,跟他崔二郎打筆墨官司的,現在倒好,把侯思止那個活閻王招來了!告訴你,安撫使要是真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先把你宰了!”
梁波被打了個皮開肉綻,也不敢求饒。
直到武三忠打累了,才讓人將他松綁。
梁波也知道侯思止的大名,他強忍身上劇痛,哭喪著臉安慰道:“大人莫要如此擔心,侯思止再厲害也姓侯,他真敢招惹您這種皇親國戚?”
武三忠一聽他開解更是來氣,我要是真的認祖歸宗就好了。但現在問題不是啊,侯思止連宰相魏元忠都打就打,還在乎我這個四品的嶺南道安撫使?
被梁波這么一撩騷,他又拿起鞭子,狠抽了梁波幾下。
梁波知道問錯了問題,連連求饒,喊道:“就算侯思止不怕您,武承嗣武相爺總不會害大人您啊?侯思止既然是從他討得這份差事,他怎么會對付您呢?”
沒想到,這又勾起了武三忠的一件傷心事,他不由眼圈一紅,又抄起了鞭子……
梁波趕緊雙手高舉,噗通跪地,高呼:“安撫使大人息怒,別打!別打!卑職還有話講。”
武三忠收住鞭子,氣道:“你還想什么?”
“對付侯思止卑職有辦法了!”
“什么法子?”
梁波道:“萬變不離其宗,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丈夫不可一日無錢。下官猜測,侯思止此番討這份差事,無非就是想下來撈點油水,既如此,咱們可以給他送銀子啊!討了他的歡心,大人還需要擔心他會對付大人您嗎?”
“行賄侯思止?”
武三忠微微一頓,又是氣急敗壞揮起鞭子,破口大罵道:“這特么的什么餿主意啊,官再有銀子,能有那幫海商闊綽?官能送銀子,崔二郎會不送嗎?你個驢操的梁波,你是崔二郎那邊派來奸細嗎?”
“喲喲喲,大人先別打,息怒,息怒。”
梁波今天真的被打怕了,打疼了,急著解釋道:“卑職這個行賄之法,跟他崔二郎的行賄,完不一樣,不一樣啊!大人,暫且收起鞭子,且聽卑職慢慢道來,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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