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訓之所以逼迫袁立誠,只是為了討李裹兒的歡心,可不會管兩個波斯人的死活,當然是慨然應允。
三日后,在廬陵王府長史韋笑的引領下,房州刺史袁立誠、高陽郡王武崇訓、以及崔耕、韋什方、李裹兒等人,一起到了廬陵王府的承運殿。
承運殿從理論上講,乃是廬陵王辦公的所在,也就是民間傳中的鐵瓦銀安殿。
“參見廬陵王(父王)千歲千歲千千歲!”不管怎么,人家李顯的身份擺在那呢,眾人齊齊跪倒行禮。
“諸卿免禮平身,看座!”御座上,一個稍嫌虛浮無力的聲音響起。
緊接著,有太監搬過胡凳來,眾人按照身份的高低,依次而坐。
崔耕扮作胡商,就沒必要講那么多禮節了,正大光明的往前望去。但見大殿中,面南背北居中而坐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左邊一位,是個身著寬袖圓領袍的男子,中等身材,面容略嫌瘦削,雙目溫文如玉,兩鬢中摻雜了不少銀絲。
此人應該就是剛剛登基三十六天,就被親生母親趕下皇位的廬陵王李顯了。
雖然李顯今年才四十三歲,但長期的軟禁生涯,以及精神壓力,讓他直看似六十許人。
不過,李顯畢竟是李治和武則天之子,良好的基因,再加上充分的教育,讓他的氣質頗為不凡,讓人一見,就心生好感。
和李顯平起平起的那人,應該就是他的皇后韋氏。
與李顯的未老先衰不同,歲月似乎并未在韋氏身上留下多少痕跡。粉面桃腮,峨眉淡掃,膚如凝脂,體態風流,任誰見了,都得贊一聲,好一個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尤~物!
不待李顯話,韋后就陰陽怪氣地輕哼一聲道:“袁刺史可是我們廬陵王府的稀客啊。怎么著?你是覺得圍了我們廬陵王府一個多月不過癮,特意親自前來斬草除根了?行啊,我們夫婦倆都在這兒了,你動手吧!”
袁立誠滿臉尷尬之色,強自解釋道:“哪里,王后誤會了。卑職之所以派兵圍了廬陵王府,是因為房州城內,最近頗不太平。為免宵之徒驚擾了廬陵王,才出此下策,還望王爺和王后見諒!”
韋后頗為刻薄地道:“哦?是嗎?那請教袁刺史,若是洛陽不太平,洛州刺史會不會派兵把皇宮圍了呢?”
“呃……這……”
袁立誠沒想到韋后這么不給面子,被堵了個啞口無言,只得轉移話題道:“下官今日前來拜見王爺和王后,主要是為了兩個波斯人。您看這老者,雖然表面上看起來精神矍鑠,實際上已經病入膏……”
然后,他把兩個波斯人給李裹兒獻寶,求取“龍須鳳發”的經過,簡要地了一遍。
韋后聽了,和李顯對視一眼,沉吟半晌,看向崔耕道:“你這波斯人,好生無禮。《孝經》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至始也。宮這還好,但廬陵王若為了幾件寶物,就毀傷胡須,那不是對陛下的大不孝嗎?”
其實在大唐年間,男子也是會對胡須略作處理的。韋后此言,只是因為李顯身份敏感,不愿意給人口實罷了。
但同樣地,崔耕要“龍須鳳發”,也不過是混進廬陵王府的借口啊。
他眼珠一轉,起身行禮,道:“只要王后愿意割發,人就心滿意足了。至于廬陵王的胡須嘛……不需要王爺親自割須,只要允準人跟在廬陵王身邊,待他的胡須自然脫落即可。”
“這樣啊,如果能救人一命,當然也……”
“萬萬不可!”
袁立誠還想等崔耕等人取了龍須鳳發,再把他們解決了呢。一聽這話可傻眼了,等李顯的胡須自然脫落?那得等到什么時候啊?自己堂堂的房州刺史,總不能整日不辦公,在廬陵王里等機會刺殺兩個胡人吧?
他趕緊阻攔道:“廬陵王的身份何等尊貴,你們兩個波斯人,怎配隨侍左右?”
武崇訓也看出了便宜,心中暗想,對啊,我怎么沒想到呢!如果能讓李顯為了波斯人割胡須,那就是他對當今大周天子不孝的一大罪狀,父王的太子之位不就穩了嗎?
于是乎,他幫腔道:“正是如此!誰知道廬陵王的胡須什么時侯脫落,難不成連廬陵王睡覺如廁,你們都跟著?簡直是成何體統!”
崔耕和韋什方齊齊跪倒在地,道:“還請廬陵王成!”
“這……”廬陵王和韋后都深感為難。
這來是一件的不能再的事兒,但在眾目睽睽之下,被有心人一引申,就會發展為影響廬陵王地位的一件大事。
割胡子是不孝,任兩個胡人跟在身邊就有失武則天兒子的身份,都不妥當,這可咋辦?
要不,就直接拒絕這倆波斯人的要求?
呃……那當然還是不行的,關鍵在于李裹兒。
想當初廬陵王被趕下皇位,發配房州。
他雖然名義上貴為廬陵王,但實際上卻是個被嚴加看管的囚犯。
在路途中,韋后早產,產下一女。當時既無穩婆接生,也無新生兒的襁褓,李顯無奈之下,脫下自己的衣服把這個生命包裹起來,起名“裹兒”。
她就是李裹兒。
因為感覺對李裹兒虧欠太多,所以,韋后和李顯都對她珍愛異常,但有所求,無有不應。
武崇訓正是吃準了這點,才出言擠兌。
見廬陵王和韋后落入彀中,武崇訓的嘴角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
形勢比人強,事情發展到現在,饒是以崔耕和韋什方智計百出,此時也大生難以破局之感,只得聽天由命。
然而,正在這個關鍵時刻,李裹兒忽然開口了。
她雖然年幼無知并且嬌生慣養,但她可不傻,能地就意識到現場的氣氛不對。
李裹兒歪著腦袋問道:“父王和母后為何為難呢?可是覺得這兩個胡商只給了女兒寶物,卻沒給父王和母后寶物,所以,不愿意幫他們的忙?”
“傻孩子,那怎么可……咦?”
忽然,韋后眼前一亮,使出緩兵之計道:“嗯……正是!崔立,你既然是向廬陵王和宮求藥,怎么只給準備了給裹兒的禮物,卻沒有宮的?要想跟在廬陵王身邊求藥不難,得再獻一件寶物出來!”
在她的想法里,兩個波斯人的家底兒都抖落干凈了,怎么可能有第四件寶物?
這么一為難兩個胡人,他們再回去準備寶物,今天就不必馬上決斷了。
武崇訓可不能任由這種情況發生,破天荒地為崔耕等人話道:“那老人只能再活一個月了,王后這個要求可是強人所難。”
“不,算不得強人所難!”
忽然,崔耕微微一笑,將自己身上背著的包袱拿下來,打開來一看,赫然正是另外一件百鳥裙!
武崇訓目瞪口呆道“你怎么還有一件?”
當初崔耕和韋什方拜見李裹兒的時候,各背著一個包袱。韋什方打開包袱,向李裹兒獻了百鳥裙,但崔耕的包袱可從未打開過。
來武崇訓還以為崔耕的包袱里,是換洗的衣服呢,萬沒想到竟然是另一件百鳥裙!
崔耕心,韋什方考慮的非常周到,他除了準備用一件百鳥裙討好李裹兒之外,還準備了另外一件百鳥裙,用來緩和我和韋后之間的關系。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萬沒想到,此裙最后是用在了這里。
他哂然一笑,道:“那當然是因為在下并非什么不通禮數之人了。”
隨后,跪倒在地,道:“在下謹以此裙獻給王后,還望您踐諾,準許在下跟在廬陵王身邊。”
李裹兒興奮地道:“母后,這百鳥裙可非常不一般,您穿上試試嘛。”
剛才韋后已經聽袁立誠講了百鳥裙的神異之處了,也頗為意動,假借著受不了女兒的央求,苦笑道:“唉,真受不了你,好,宮就試試!”
聞名不如見面,見面更勝聞名!
韋后換上這百鳥裙之后一走,直感覺此裙比剛才袁立誠描述中還要神異,再也舍不得脫下來了!
再者,剛才已經了,只要崔耕等人再獻上一件寶物,就準他們留下來啊,這可如何是好?
他看向李顯道:“王爺,你看今日之事……”
李顯雖然今天一直沒話,但那并不是他才能平庸,只是長久的磨難,讓他學會了不要輕易表態而已。
現在,他早已把其中的利弊考慮得清清楚楚,道:“竟有兩件百鳥裙?難不成,你們二人會制這等寶裙不成?”
李裹兒迫不及待帶地道:“父王猜對了,百鳥裙就是那個老頭兒制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讓他們再制第三件百鳥裙,應該不是什么難事吧?”
“那是自然。”
“好!”李顯猛地一拍幾案,道:“孤王任命你們二人為廬陵王府司衣,秩從九品,跟在王身邊伺候。呃……那兩件百鳥裙已經被裹兒和王后穿過了,就歸她們所有。你們速速制出第三件百鳥裙,孤王要將之獻給陛下,聊表孝心!”
完美解決!
人家李顯為了向武則天獻孝心,任命兩個的司衣,沒毛病吧?既然是王府的司衣,跟在自己身邊伺候,那豈不更是理所應當?
這是獻孝心的事兒,能算“貪財”嗎?什么貪圖寶物割胡須,貪圖寶物有失體統,完不存在啊!
聞聽此言,崔耕心不禁泛起一個念頭,道:這廬陵王不是跟后世記載中一樣,是個廢物點心,而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貍啊。
此正是:九霄龍吟驚天變,風云際會淺水游。*,一遇風云便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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