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崔耕還真是微服私訪去了。當(dāng)然了，他微服私訪的對象，不是什么貪官污吏，而是張嘉貞。
有宰相之才的人他見得多了，但是為了查清一個案子，放棄榮華富貴的才子，卻是獨此一家絕無分號，值得尊重。
所以，在聽張嘉貞沒在下封縣城，而是去了徐家莊后，崔耕并沒有派人去請，而是微服私訪。
命宋根海、陸偃帶著大部隊留守下封縣城，崔耕自己則帶著封常清、宋根海、黃有為和劇士開，往徐家莊方向而來。
下封縣乃是劍南道的下縣，境多高山少平地，總共才一千五百戶。從縣城到徐家村，根就沒有什么正經(jīng)的道路，崔耕等人直走了四五個時辰，才到了徐家村外。
此時已經(jīng)接近傍晚，落日的余暉照耀著大地，,所有事物都被染上了一層金色。
舉目望去，但見地上撒著不少紙錢，不遠(yuǎn)處的地上一大攤剛剛燒完灰燼，空氣中彌漫著陣陣煙火氣。
崔耕一看就明白了，道：“都張嘉貞是參加鄉(xiāng)民的葬禮去了，看來今日就是出殯的日子。”
黃有為略有些奇怪道：“張嘉貞不是地人，只是因為那個案子才留在下封縣。難道這么個山村，里面還有他什么親戚不成？”
“的確是有些奇怪，等會兒問問張嘉貞人就知道了。誒……來人了。”
話間，已經(jīng)有一隊著縞的鄉(xiāng)民從遠(yuǎn)方走來，臉上并沒多少悲戚之色。為首一人，身著喪服，看年紀(jì)在四十歲左右，身形高大，文質(zhì)彬彬，在這伙鄉(xiāng)民中鶴立雞群。
崔耕一使眼色，賣相最好的劇士開就上前打招呼道：“諸位鄉(xiāng)親請了，在下問一句，這里可是徐家莊嗎？”
那領(lǐng)頭的中年男子點頭，道：“不錯，正是。外鄉(xiāng)人，你來這里干什么？”
“在下乃劍南道黜陟使駕前侍衛(wèi)劇士開，想向諸位打聽一個人。”
“你想打聽誰？”
“曾經(jīng)做過下封縣尉的張嘉貞，可是在你們村嗎？”
那中年男子道：“我就是張嘉貞，敢問哪位是崔黜陟？”
“原來你就是張先生，崔某人這廂有禮了。”
崔耕沒想到這么快就找著了正主，趕緊上前與之見禮。雙方略寒暄了幾句，就被領(lǐng)入了村內(nèi)。
還別，這下封村雖然地處偏僻，人口著實不少，能有一二百戶的樣子。可能是因為剛辦了白事的緣故，酒肉都是現(xiàn)成的。功夫不大，一桌稱得上豐盛的酒宴已經(jīng)擺好，款待崔耕等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崔耕問道：“張先生，我看您今日身著喪服，不知今日下葬之人，是您哪位親人啊？”
張嘉貞嘿然一嘆，搖頭道：“其實也談不上什么家人。死的這個人既沒什么親朋故舊，唯一的孫子又下了大獄。官對她心里有愧，就發(fā)送了她。勉強(qiáng)，就算我認(rèn)了一個老干娘吧。”
周興沙啞著插話道：“張先生對一個非親非故的老太太有愧？這顆奇了，不知道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
張嘉貞看了崔耕一眼，語氣有些生硬道：“其實，這事兒跟崔黜陟也有些關(guān)系。真聽了在下的介紹后，您也應(yīng)該有愧。”
“啥？我也應(yīng)該有愧？”崔耕大吃一驚，道：“張先生，您開玩笑呢吧，官可從來沒來過下封縣，怎么可能認(rèn)識什么徐家莊的老太太？”
張嘉貞眉毛一挑，道：“哼，正是因為您沒來過下封縣，才應(yīng)該心中有愧！”
“為什么？”
“您可記得兩年前的徐元慶案嗎？”
“徐元慶案？擦！我怎么把這事兒忘了！”崔耕面色微變，猛地一拍腦袋，道：“徐元慶就是祖籍下封縣，我怎么把這事兒給忘了！”
起這事兒來，還真是崔耕理虧。
想當(dāng)初，徐元慶殺趙師溫為父報仇，間接救了崔耕一命。崔耕投桃報李，和蘇味道一起，上書為徐元慶開脫。
與張昌宗一番拉鋸戰(zhàn)下來，崔耕大獲勝。
武則天親自下旨，徐元慶是否應(yīng)該處斬，取決于當(dāng)初當(dāng)初徐爽是否被冤枉了。而女皇陛下命令查清此案真相的人，正是當(dāng)時的劍南道查訪使崔耕。
實在的，二十年前的案子，就是到了后世都很難查清，更何況是在武周年間？所以，這實際上，就是女皇陛下給崔耕的一個順?biāo)饲椤?br />
徐元慶是殺是放，在崔耕的一念之間。
然而，崔耕一到劍南道，就陷入了重重旋窩之中，后來甚至秘密北上洛陽，危機(jī)重重。那關(guān)于徐元慶的案子呢，他這么一忙活，就給忘了。
現(xiàn)在想來，徐元慶是以民殺官，乃“十惡”之中的“不義”，即便武則天的天下大赦也救不了他。現(xiàn)在，這位徐哥，應(yīng)該還在刑部大牢里受苦呢。
崔耕咽了口吐沫，略有些尷尬道：“照這么，您發(fā)送的這位老太太，就是徐元慶的奶奶了？”
“確實如此。”
“那的確是官之過，我該早就想辦法，把徐元慶放出來的。”
“嗯？”張嘉貞看了崔耕一眼，諷笑道：“莫非崔黜陟是想徇私枉法，把當(dāng)初的案子翻過來不成？敢情您這個崔青天就是這么當(dāng)?shù)陌。鹿倥宸！?br />
擦！
還能不能愉快的做朋友了？
崔耕沒好氣地道：“怎么？聽張先生的意思，是有確切證據(jù)證明，當(dāng)初徐爽是罪有應(yīng)得？”
“那倒不是！”張嘉貞深吸了一口氣，道：“事實上，在下為下封縣尉時，也查過這個案子，有八成把握，徐爽的確是冤枉的。只是……唉，此案的內(nèi)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簡單，在下為此甚至被革除了一切職司。”
頓了頓，又緩和了一下語氣，道：“方才在下所言，多有失禮之處，萬望恕罪。我是……見崔黜陟翻案就翻案，只覺得這二十年的堅持，實在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崔耕心中一動，道：“照這么，二十年來，你一直在查這個案子的真相？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張嘉貞盯著崔耕的眼睛，正色道：“其實，昔年那件舊案，不光牽扯到了御史忠丞趙師溫，還牽扯到了當(dāng)今的一位宰相。在下就問您一句話，可是真心想查清此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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