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次崔耕還真猜錯了。
悉熏熱詫異道：“我吐蕃贊普，有意迎娶大周的安樂公主，有何不妥？”
“什么？安……安樂公主？”
“就是安樂公主李裹兒。她不僅有大周第一美人之稱，而且是大周太子之女，更關(guān)鍵的是，此女年已雙十卻尚未字人。豈是整好是，上天安排，要嫁與我家贊普的？”
安排？安排你個鬼哦？！
崔耕心思電轉(zhuǎn)，已經(jīng)想到自己為什么會猜錯了。在原的歷史中，李裹兒十六歲就嫁給了武崇訓(xùn)。以后，吐蕃使者要求和親，就不可能以她為對象了。
李顯為了敷衍吐蕃人，就認(rèn)了李奴奴為義女，封為金城公主，和親吐蕃。仔細(xì)想來，李奴奴乃是故太子李賢的孫女，李旦是李賢的弟弟，把奴奴認(rèn)為義女，輩份上可是亂了套了，可見當(dāng)初是多么倉促。
當(dāng)然了，就算吐蕃和親的對象，改為了李裹兒，崔耕也不能答應(yīng)。
不是他對李裹兒有什么想法，而是這事兒確實對大周不利。
前車之鑒，李二陛下送文成公主和親，促進了兩國和平，看起來是好事兒吧？
然而，后來呢？中國對吐蕃一直敗多勝少。
大周將領(lǐng)不行吧，咋大*神李靖面對吐蕃也打了敗仗？光用論欽陵用兵如神來解釋，恐怕有點牽強。至少可以明，兩國的單兵素質(zhì)差不多。
事實上就是，文成公主帶去的工匠、種子，大大提高了吐蕃的國力，使吐蕃在軍工上，和大唐相比，沒有了代差。再加上吐蕃的地形優(yōu)勢，吐蕃才能勝多敗少。
一個顯著的例證就是，金城公主和親一百年后，吐蕃就徹底沒落了，難與中國爭鋒。
無它，那兩位公主帶去的工匠們的后人，已經(jīng)吐蕃化了。吐蕃軍工上的能力，再次大大落后于中原。
現(xiàn)在，正是文成公主帶去的工匠乃至工匠二代們老死，吐蕃軍工青黃不接這際，再來一次和親，簡直就是資敵。
當(dāng)然了，這番理由，崔耕還真是沒辦法出口，了也沒人信服。
道理很簡單，一來，這個法顯得太肚雞腸些，有失天朝上國的風(fēng)度。二來，大唐根就沒有保持科技先進的概念。自從立國以來，送給周邊各國工匠農(nóng)具種子，都成了常事兒了。李二陛下這個千古明君都意識不到這么做大有問題，其他人就更意識不到了。
同樣的，以“和親”有損朝廷尊嚴(yán)來事兒，也難得到大家的認(rèn)同。大唐年間，下嫁番邦的宗師女多了，就是奚族都同大唐和親過。總不能，大唐連奚族都怕吧？相反地，還很有些宗室女，靠著母國的支持，得掌這些番邦的大權(quán)。
崔耕無奈之下，決定從“時機”上事兒，道：“吐蕃以放棄攻打六詔換取和親，我大周若是答應(yīng)下來，豈不是如同簽了城下之盟？你們贊普的面子上是好看了，我大周天子的臉往哪擱？”
“此言差矣！”悉熏熱道：“和親既成，我家贊普就得稱大周天子一聲“祖奶奶”。這誰的面子上光彩，那還用問嗎？”
崔耕道：“即便與大周天子言面無損，也是不妥。”
“為什么？”
“因為官有兩個猜想。其一，貴使出使我大周之前，已經(jīng)得了與大周和親的指示。可見，貴國攻伐六詔，并不怎么順利，已經(jīng)想著怎么不損顏面的退出了。”
“那第二呢？”
“第二，貴使為何晝夜趕路，來看我大周的得寶會？為何看了得寶會后，貴使又迫不及待地求見陛下，要求和親？恐怕是貴使為我大周國力所懾，不敢與大周爭鋒吧？既然大周強吐蕃弱，我大周又何必順著你的意思來？”
其實，崔耕的這兩個推測，不是給悉熏熱聽的，而是給眾朝臣的——吐蕃對大周的威脅并沒有那么嚴(yán)重，你們確實想讓安樂公主和親？
對于普通宗室女來講，嫁給番邦國主，算不上多么吃虧，寧為雞首不為牛后嘛。
但是，對于大唐真正的公主來，平日里錦衣玉食，就對和親避之唯恐不及了。比如，太平公主就曾經(jīng)為避和親，出家修道。
大家確定要贊成吐蕃使者的意見，得罪太子李顯？
只要大家一反對，吐蕃使者又沒權(quán)力換和親的對象，這事兒就算暫時攪黃了。
至于以后？再過一兩年，武則天就該龍馭賓天了。到時候，李顯得登大寶，自己的回旋余地就大多了。
這番話還真有些效果，群臣們的目光不由得一陣閃爍。
當(dāng)然了，這番話也只是對群臣們有效果罷了，對于女皇陛下人卻是毫無用處。
她為了一句謠言，能對親孫子下得去手。如果能順利解決六詔之事，又豈會在乎親孫女兒的死活？
吐蕃使者悉熏熱當(dāng)然也明白這點，冷笑一聲，道：“這些都是你的猜測之言而已，使者不屑置辯。現(xiàn)在，只問大周天子一句話，我吐蕃請和親，愿與大周結(jié)為秦晉之好，不知大周天子能否答應(yīng)？”
武則天沉吟道：“朕以為……”
“陛下不可啊！”崔耕沒辦法了，跪倒在地，連連磕頭。
“崔愛卿……”武則天語重心長地勸道：“朕知道你對太子忠心耿耿，不愿意讓安樂公主遠(yuǎn)嫁吐蕃受苦。但是，國事為重，私事為輕，不可因私廢公啊！”
“臣阻止安樂公主嫁給吐蕃贊普，正是一心為公！”
武則天面色微沉，不悅道：“朕卻是聽不出來。”
來么，就是吐蕃真的怕了大周，也不是不能下嫁公主嘛。在這年頭的觀念中，崔耕還真是屬于沒道理的一方。
崔耕心思電轉(zhuǎn)，也想不出什么合適的話，只得硬著頭皮道：“就算公主要嫁吐蕃贊普，也得嫁個活的吧？現(xiàn)在吐蕃贊普遠(yuǎn)征六詔，兵兇戰(zhàn)危誰敢言必勝？萬一戰(zhàn)死了呢？就算他勝了，那地方疫病流行，萬一得病死了呢？就算沒死，萬一國內(nèi)趁機叛亂呢？不如等他退了兵，再談和親之事。”
“你就不盼著點好的？”悉熏熱直氣得肝兒顫，道：“哪就那么多意外？我吐蕃贊普得天庇佑，定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我看你分明是不想安樂公主嫁我吐蕃，想出來的借口！”
“哼，你們吐蕃贊普得上蒼庇佑？那他為何幼年繼位啊？他老爹活了幾歲？”
……
崔耕逮住悉熏熱的錯漏一通狂噴，雙方唇槍舌劍爭個不停。但是，幾乎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事兒是崔耕不大占理。
最后，老宰相張柬之實在看不下去了，道：“啟稟陛下，和親之事，關(guān)系重大，不如容后再議？”
武則天也不好太不給崔耕面子，點了點頭，道：“悉熏熱！”
“在！”
“請暫且去金亭館驛休息。關(guān)于和親的事兒，朕壽誕之日定然會有個交代。”
離著武則天的八十大壽，只有二十來天了，悉熏熱稍微一想，就點頭答應(yīng)。
這事兒對崔耕來講，當(dāng)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首當(dāng)其沖的是，武則天原打斷給他加個“同鸞臺閣平章事”的銜兒的，現(xiàn)在改主意了。最終，在武則天的旨意里，只是把武懿宗的雍州府撤了，讓崔耕做了名副其實的京兆尹，秩三品。
對此，崔耕也表示理解，現(xiàn)在自己就反對李裹兒和親。當(dāng)上宰相之后，武則天豈不會更難推動此事了？
但是，他理解武則天，人們卻不理解他。
一時間，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崔耕反對和親，以至失了圣眷的道消息漫天飛。
甚至有人，無比惡毒地道，崔耕之所以不想讓李裹兒和親，是因為對李裹兒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兒。君不見，無數(shù)人見過，李裹兒曾經(jīng)和他共乘一馬嗎？
李顯一家倒是挺承崔耕的情，畢竟誰都不想李裹兒遠(yuǎn)嫁吐蕃受苦。然而，沒什么卵用。甚至李顯都暗中傳話給崔耕，還是莫管李裹兒和親的事兒了，還是宰相之位比較重要。再了，細(xì)胳膊擰不過大腿，他能攔多久呢？
時光匆匆而過，眨眼間，武則天的八十整壽到了。
朝中諸官員，各外邦使臣，都要入宮為武則天賀壽。安樂公主李裹兒的婚事，也要在這天有個定論。
崔耕經(jīng)過這么多天的考慮，還是沒想出什么阻止和親的好辦法，一臉郁悶地往皇宮方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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