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等人好不容易才擠進(jìn)了法賢寺。
再往前已經(jīng)不可能了,有幾條粗大的繩索縱橫,將眾香客隔絕在大雄寶殿外。
往大雄寶殿內(nèi)望去,但見一個三丈來高、青銅所制的釋迦牟尼像上,凝結(jié)著滴滴水珠,好像真的是在流汗一般。
賀婁傲晴低聲道:“崔尚書你見多識廣,知道這佛像到底為什么會流汗嗎?難道真的是佛祖顯靈?”
“當(dāng)然不可能是佛祖顯靈,至于這佛像流汗的原因么……”崔耕撓了撓腦袋,道:“呃……官暫時還沒想出來。”
“什么?你沒想出來,就斷定人家這佛像流汗是假的?”
“那是自然,官根就不信有什么佛祖顯靈之事……誒,有了,我大概明白這些和尚是怎么做到的了。”
“這么快就能想出來?”賀婁傲晴懷疑,道:“你真是剛剛想到的?不是早就知道其中的貓膩,想在將軍面前顯擺顯擺?”
“我騙你干啥?其實這個秘密穿了一錢不值……”
二人竊竊私語,話剛到這,就被一聲“阿彌陀佛”打斷了。原來是有一個胖大的和尚,走到了眾人面前。
他雙手合十,高聲道:“眾位善信,貧僧不才,乃是這法賢寺的主持圓清。你們可知,這佛像為何流汗么?”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道:“不知道啊,還請大師為我等解惑。”
圓清道:“此事來話長,相傳北魏年間,咱們洛陽城內(nèi)有個平等寺。平等寺內(nèi)有個佛像,高二丈八尺,每當(dāng)國家將有事變時,就會遍體皆濕。時人稱為“佛汗”。”
有人道:“那佛像果真靈驗?”
“那是自然。孝昌三年十二月中,那佛像面有悲容,兩目垂淚,遍體皆濕,洛陽百姓深感奇異,都來平等寺瞻仰佛像。有和尚用凈綿不斷擦拭,功夫不大,凈綿就被濕透了。再換上其他凈綿,依然如故,根就擦不干。這種現(xiàn)象,一連出現(xiàn)了三日。結(jié)果,眾位猜怎么著?”
人群中有個讀書人道:“這事兒在下略知一二,第二年四月,爾朱榮入洛陽,將百官誅戮一空,百姓因此事而遭難者數(shù)不勝數(shù)。”
圓清和尚道:“這位居士得半點不差。還有永安二年三月,那佛像又流汗如故。到了五月的時候,就是北海王入洛,莊帝北巡。七月,北海王大敗,所率領(lǐng)的江淮子弟五千人盡被俘虜,無一得還。永安三年七月……。
那和尚將佛汗的典故一一道來,直把圍觀的百姓們唬得一愣一愣的。
最后,有人忍不住問道:“那貴寺的佛像,和平等寺的佛像,有何關(guān)聯(lián)?”
“同為釋迦牟尼像,當(dāng)然有關(guān)聯(lián)。”圓清和尚道:當(dāng)初,那平等寺內(nèi)的佛像太過靈驗,朝廷震恐,先是嚴(yán)禁市民百姓觀看,后來一把火燒了平等寺,那佛像自然也毀于大火之中。如今,我佛慈悲,再次顯靈于我法賢寺!”
“啊?那豈不是,這佛像遍體生汗,預(yù)示著,如今的洛陽也……”
不光是大和尚講得典故嚇人,如今韋后禍國,不定李顯死后真的就天下大亂,人們的心頭都升起一片陰霾。
圓清和尚道:“諸位擔(dān)心的不無道理,這洛陽恐怕有再遭兵火之憂啊!當(dāng)然了,大家也不必太過著急。其實……”
他往四下里掃視了一圈兒,神神秘秘地道:“這佛汗還有另外一個秘密。”
“什么秘密?”
“我佛慈悲,那佛汗有趨吉避兇之能。誰能將一滴佛汗請回家去,必能保他在這場大劫中無恙。當(dāng)然了,佛汗不能白請,得向佛祖表達(dá)一定的誠意。你若是家財萬貫,布施千貫不多。若是貧無立錐之地,布施一文錢不少。,、到底心誠不誠,天知地知你知佛知,貧僧卻是不知了、。”
“我……我出一百貫錢,求大師賜一滴佛汗啊!”
“的勉力能湊二十貫!”
“我王紫云愿意出一千貫,一千貫啊!這是我的一半身家!”
……
大和尚的話音剛落,人群頓時如同靠了鍋一樣,高聲叫價,唯恐自己的“心不誠”,佛祖不會保佑。
賀婁傲晴道:“這些人就要被騙了,崔尚書你怎么不趕緊阻止?”
“阻止?”崔耕苦笑道:“鄭普思騙皇后的財產(chǎn)的時候,你賀婁將軍可曾拆穿他?”
“那怎么能一樣!”賀婁傲晴急的一跺腳,道:“皇后甚得陛下寵愛,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大家都是皇后怎么高興怎么來,誰敢掃了她的興致?要不然,有理也變成沒理了。”
崔耕道:“官現(xiàn)在同樣不敢掃這些百姓的興致啊。你瞅瞅,這些人都被鼓動起來了。我若是站出來,恐怕還會以為我要獨霸佛汗呢,不定會鬧出什么大亂子。”
以崔耕的身份,一般的裝神弄鬼,直接拆穿就行了,不用那么多顧忌。但是,假如這事兒真跟鄭普思有關(guān),就不能不謹(jǐn)慎行事了。他鼓動百姓把自己打傷了,自己上哪理去?
賀婁傲晴著急道:“那怎么辦?”
崔耕胸有成竹地道:“先靜觀其變吧,其實,只要沒有這些百姓在場,對付幾個和尚,沒什么難度。誒……”
忽然,崔耕感到有些奇怪,道:“你拿鄭普思的錢財不是挺順手的嗎?難道不知道那是救災(zāi)的款子?怎么到了這兒,又這么悲天憫人了。”
“我……也許以前是眼不見為凈吧。”賀婁傲晴嘆了口氣,道:“當(dāng)初在宮內(nèi)覺得沒什么,但今日見這么多百姓受騙,我還真有些于心不忍。”
崔耕真想一句,“你這真是君子遠(yuǎn)庖廚了”,但這話的諷刺味兒太濃,望著娘子誠懇的面龐,他硬是沒出來。
“這妮子的性倒是不惡。”崔耕心中暗忖道。
話間,已經(jīng)有不少百姓獻(xiàn)上了錢財,把大和尚高興的合不攏嘴。
可正在這時——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遠(yuǎn)方一陣鑼聲響亮。
緊跟著,有人高聲叫著“閃開,閃開,莫擋了大人的路”,坊們處一片混亂。
大約過了半刻鐘左右,有一身著緋袍的中年官員,分開人群,來到了法賢寺前。
這人崔耕和圓清和尚都認(rèn)識,正是洛陽令崔日知、
他看了看面前堆積如山的眾多財物,忽然厲聲喝道:“好你個圓清和尚,竟敢妖言惑眾,趁機(jī)斂財!來人,給官把他帶回衙門內(nèi),嚴(yán)加審訊。”
頓了頓,又指著那堆財物道:“這些都是贓款,也一并帶走。待差清楚了,再返還原主。”
這財物到了官府的手里,還能返還?傻子也知道不可能啊!
人群中馬上就有人沉聲道:“崔縣令,你今日之舉,相當(dāng)于搶佛祖的供奉,難道就不怕報應(yīng)嗎?”
“嗯?誰在恐嚇官?”
“就是我,怎么的?”那人毫無懼色,分開百姓,站到了崔日知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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