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子，若巡撫大人確實難于調(diào)動劉澤清軍兵，官愿代為分憂，出動我赤鳳堡兵馬，前去剿滅流寇！”李嘯用一種誠懇的語氣道。
聽得李嘯這般表態(tài)，陳子龍不覺一驚。他這次來赤鳳堡，不過是因為對李嘯印象好，方來此游玩一趟。卻沒有想到自已的無意閑聊，卻得到李嘯這樣一番鄭重的表態(tài)。
陳子龍心下，頓是又喜又疑。
他所歡喜的，自然是李嘯愿意出兵打擊流寇，以分巡撫李懋芳之憂。而所懷疑的，則是這個李嘯的赤鳳堡兵馬，新組建者為多，雖前番用計打敗了鄭隆芳部，是否真能打敗那些人數(shù)眾多殘忍狡猾的流寇，卻是難。
況且，此事重大，陳子龍也不可能擅作主張。于是，他略一沉吟，便道：“李大人您愿意出兵剿賊，自是極好。但學生需先向巡撫大人稟明此事，再作決定。”
“哈哈，這是自然。臥子但請告之巡撫大人，若得用李某之處，李嘯定當率兵抗賊，為巡撫大人效命驅(qū)馳。”李嘯滿面笑容地回道。
很快到了中午時分，李嘯又設(shè)宴以款待陳子龍一行人，兩人關(guān)系發(fā)親密。
宴畢，李嘯送陳子龍一行人離堡返回濟南。隨后，他單獨與贊畫吳亮，于廳內(nèi)相坐密聊。
“大人，學生竊以為，大人今天對陳先生應對急切了些。”吳亮猶豫著對李嘯道。
“哦，吳先生何出此言？”
“大人，我赤鳳堡剛剛初建，軍兵人數(shù)尚為不足，實沒有必要為巡撫大人去強出頭。要知道此去魯豫邊境處剿賊，橫穿山東，路程千里，勝不足以得益，敗則動搖我軍根基啊。”吳亮一臉沉重地道。
“吳先生，我明白你之苦心。只是官想告訴你，官之所以愿意發(fā)兵兗州，助那李巡撫打擊抵御流寇，卻是因為有利可圖之故。”李嘯目光看著窗外，話語低沉。
“哦，大人為圖何益？”
“鐵礦！”
見得吳亮一臉驚愕，李嘯壓低聲音對吳亮道：“官了解到，在兗州單縣境內(nèi)，蘊藏鐵礦極多，現(xiàn)在尚無人探知。若掌握于我軍之手，卻是我軍將來發(fā)展之堅實憑依！”
來自前世的李嘯知道，在后世的1世紀初，在兗州境內(nèi)，發(fā)現(xiàn)了好幾外特大鐵礦，總蘊藏量達到5至6億噸，而在魯豫邊境的單縣，在大劉莊與龍王廟之相交之地處，探明淺層赤鐵礦總蘊藏量達14億噸，其中品味極高的富集礦脈，就有1億多噸！
這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shù)字，要知道在明朝國力鼎盛的萬歷中期，整個明朝一年鋼鐵產(chǎn)量才16萬噸，鐵礦消耗不過近4萬噸，這蘊量驚人的鐵礦，莫裝備明朝這樣的古代軍隊，就是制造現(xiàn)代化的飛機坦克大炮軍艦，供應也是綽綽有余。
“大人真乃神人也，您卻是從何處得知這般消息？”吳亮以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李嘯。
面對吳亮驚訝的眼神，李嘯頗覺尷尬。這可是自已后世所得知的消息，自然無法對吳亮明。于是，他編了個漏洞百出的謊話，自已以前曾遇一金鐵術(shù)士，查得此處有鐵礦，閑談時方告之自已這個消息。
“在下明白了。原來大人是想利用剿匪之機，派兵前往那單縣處，以固守剿賊之名，在其鐵礦之地駐守，從而占據(jù)當?shù)罔F礦，使其成為我軍之基業(yè)么？”
“正是此意！據(jù)官了解，現(xiàn)在山東之地，鐵礦鐵場之類，皆集中的魯中一帶，尤以淄博之處為多。這些地方，皆早有各名官商、豪強軍將、甚至還有當?shù)胤跫娂娙胧郑謩e占據(jù)好礦，坐享分肥。我等若要從中插手奪食，卻是甚難。況且這般伸手撈出過界，也定會引得山東上下從官員到武將，皆對我軍不滿。如果現(xiàn)在有這個剿匪的名目，前往兗州單縣開挖鐵礦，卻是另辟蹊徑之舉。我軍此事若成，他人縱然不滿與嫉恨，亦是無奈我何。”李嘯笑言道。
“大人好計策，學生佩服。”吳亮臉上露出舒心的笑容。
“吳先生，此事暫且不得對任何人，且待我等生米做成熟飯之后，這事便順理成章地做定了。”
“嗯，學生明白，大人放心吧。”
兩人相視而笑，李嘯扭轉(zhuǎn)話題，又對吳亮道：“吳先生，你認為官這番表態(tài)，那巡撫大人可會同意么？”
“大人，這卻難，雖然我軍已表明出兵意愿。但巡撫大人怎么想的，學生亦難揣測。若其信得過大人，可能會派大人前去，若信不過，則可能不會同意。”吳亮倒也直話直。
李嘯眼神中，一道寒芒閃過：“若是那李巡撫果真不答應，官也絕不會放棄這難得之機會。”
“大人之意是？”
“引寇自重，逼其就范。”李嘯的聲音，低沉而清晰。
。。。。。。
濟南府，巡撫衙署。
客廳中，陳子龍與李懋芳相對而坐。
陳子龍將李嘯愿意出兵兗州，打擊流賊的想法，對李懋芳如實稟報。
“東翁，以學生觀之，這個李嘯，雖在登萊地界，卻對魯西邊境的流寇這般上心，倒是難得。”
“哦，雖是這么，但憲卻感覺奇怪，這魯西之事，與他李嘯何干？”
“學生以為，這李千戶怕是想急于在東翁面前表現(xiàn)自已，建功立業(yè)，方這般積極表態(tài)吧。”
李懋芳陷入一陣沉吟。
他暗想道，這個李嘯，一向是個不圖虛名，卻熱衷于謀取實利之輩。他真有這般大公無私么，怕沒那么簡單。
“臥子，憲在想，這李嘯怕是恐有他圖，方這般積極。”良久，李懋芳方緩緩而道。
陳子龍一怔，他想了想道：“東翁，學生認為，自古名將好利祿，那李嘯縱有所圖，亦是人之常情。若其能為我所用，卻是好事。李嘯果真能打擊流寇，大人是其上官，他的功勞再大，也是大人領(lǐng)導有方之故啊。”
李懋芳點點頭，卻還是未立刻表態(tài)：“臥子，你之所，甚有道理。派遣李嘯出兵之事，待憲考慮清楚，再作定奪。”
“這。。。。。。那李嘯那邊，學生該如何回復？”
“不必回復了，那李嘯是個聰明人，知道我等不回復，便是暫不同意。這事，先等等看吧。”李懋芳皺眉道。
。。。。。。
夕陽如血，將黃河南岸這片原野，涂抹成一片令人壓抑的暗紅。卻讓這片原野上，那散亂喧嘩的一眾流寇兵將，愈加醒目而刺眼。
一名身著破舊棉甲，頭戴著一頂繳獲的明軍六盔纓盔的流寇頭領(lǐng)，正出神地北望滔滔黃河，滿是橫肉的臉上，卻是一臉的無奈而陰沉。
這名流寇首領(lǐng)，姓甚名誰不知，史上只有一個名喚黑蝎子的外號流傳下來。
他原是三十六營之一的外張妙手部下，去年年底，張妙手，闖塌天、滿天飛，邢紅狼、闖將（李自成）等一眾流寇，向明軍王樸左良玉等部詐降成功，待明軍麻痹大意之際，利用黃河冰凍的機會，渡河飛過，跳出明軍重兵圍堵的包圍圈，隨后轉(zhuǎn)進湖廣。
黑蝎子運氣不佳，被張妙手喝令率部斷后的他，被河南巡撫元默的一部軍兵攆上，窮追不舍之下，黑蝎子部迷了道路，未隨軍南下與張妙手部匯合，反而一路東行，來到了這歸德府虞城地界的山野之中，茍以活命。
因一路東逃，損失兵將甚多，而追襲他的河南官軍，見其逃入荒山，其勢已微，遂遵巡撫元默之意，返師折向西南，以堵截其它未及撤至湖廣的流寇軍兵。
黑蝎子部熬過冬天，又吸納了附近的多股土匪和饑荒流民，其勢復振，接連掃滅了多個村寨，擄掠得百姓極多。
勢力重振后，黑蝎子遂自稱大帥，手下部將則自稱將軍，到現(xiàn)在為止，加上擄掠百姓，軍上下又有五千多人，成為了虞城地界最大的一股流寇勢力。
只是聚兵容易，養(yǎng)兵卻難。
從去年至今，河南之地飽受兵災與旱災之苦，百姓的凄慘程度，與重災區(qū)陜西山西幾無差異。
明朝南京兵部尚書呂維祺，在《中原生靈疏》內(nèi)描述了河南當時的悲慘形勢：“崇禎三、四、五、六年，連年大旱，秋既無收，麥又難種。野無青草，十室九空。于是有斗米值銀五錢者，有工作一日不得升米者，有采草根樹葉充饑者，有夫棄其妻、母棄其子者，有賣一子女不足數(shù)餐者，有自縊空林、甘填溝渠者，有餓死路側(cè)者，有鶉衣菜色而行乞者，有枕比而斃者，有泥門擔簦而逃者，有骨肉相殘食者。。。。。。”
呂維祺用文學化的筆觸感嘆道：“哀我河南，何以為續(xù)！村無吠犬，尚敲催呼之門；樹有啼鵑，盡灑鞭樸之血。黃埃赤地，鄉(xiāng)鄉(xiāng)幾斷人煙；白骨青磷，夜夜常聞鬼哭。觸耳有風鶴之聲，滿目皆荒慘之色。。。。。。”
鑒于附近村寨皆被擄掠一空，再沒有辦法獲得糧食。黑蝎子又沒有能力攻打州府，故他打算率部離開虞城，另往他處擄掠，只是該去何處，卻讓此刻的他甚是猶豫。
這幾天，手下的軍將，也在為此事爭吵不休。有人要向東挺進，去更加富足的南直隸碭山等地搶掠，還有人要折向西南，行去湖廣，與張妙手部匯合。也有人，要就此北上山東，去單縣等地擄掠就食。
種種意見，讓黑蝎子又煩躁又無奈。
只是他這般猶豫，軍中來就少的存糧，卻是每日皆以驚人的速度消耗。
“黑大帥，我軍糧餉已是極度不足，再過幾日便要斷炊。如今之計，要何去何處，還請大帥速速定奪！”一個面孔粗黑猙獰的流寇將領(lǐng)過山虎，對黑蝎子低聲道。
未等黑蝎子回話，另一名雙眼暴突的流寇軍將一根毛，在一旁低聲喝道：“過山虎你慌甚！大帥自有計較。實在不行，先殺了那些附軍百姓，以其肉充軍糧，只要保得俺部陜西老營，這些新附軍兵將來要多少有多少。”
黑蝎子臉色一動，正欲回話，有名軍兵來報，安頭目有事要向黑大帥稟報。
軍士方稟報完畢，遠處一個臉上有兩道猙獰刀疤的禿頭將領(lǐng)，便大步向黑蝎子行來。
這個安頭目，便是時任李嘯軍槍兵副哨長的安和尚。
李嘯等了數(shù)日，未得到濟南府那邊有任何消息回來，心下便知道，李懋芳定是對自已尚有猶疑，故他不再等待，而是立即著手自已的下一步行動計劃。
李嘯遂安排，當過土匪，與土匪打交道有經(jīng)驗的槍兵副哨長安和尚，率領(lǐng)數(shù)十名親信槍兵，從兗州單縣處，潛過黃河，到達河南虞城。
此時，安司的暗哨們，早已了解到了黑蝎子這股當?shù)刈畲蟮牧骺埽谒麄兊陌抵幸I(lǐng)下，很快，在一處荒廢的村落中，安和尚尋得了黑蝎子部。
見得頭目黑蝎子后，假冒兗州山匪的安和尚，立刻向其表明自已率眾相投之意。
安和尚言語粗獷，行事豪闊的風格，讓黑蝎子十分欣賞。除讓其統(tǒng)領(lǐng)手下那假意來投的幾十名槍兵外，還另拔了數(shù)十人給他，任命其當個百人隊頭目。
“大帥，可是為我軍欲去何處而煩惱？”安和尚遠遠地便粗聲問道。
“哦，和尚你有何意見，盡可直。”黑蝎子悶悶地回了一句。
“大帥，以俺之意，我軍直取山東，當是唯一之路。”
見安和尚得這般斬釘截鐵，旁邊或蹲或站的一眾將領(lǐng)，皆不覺一驚，
“這便怪了，俺到要問問，你安和尚如何得這般肯定？”一根毛在一旁，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問道。
安和尚沒有看他，繼續(xù)對黑蝎子道：“大帥，在下所言，非是信口開河，實是深思熟慮。我軍現(xiàn)在幾種意見，一種東去南直隸碭山，一種返西南追張大帥部，在下認為，皆是不可。”
“和尚，你且下去。”黑蝎子眼中一亮，急急而道。
“大帥，我義軍已在河南鬧騰多時，多次到達河南與南直隸相交之邊境，故現(xiàn)在南直隸各地多有防備，我軍人數(shù)尚少，想要突襲進擊，實為不易。我軍若是向東繼續(xù)挺進，便是徐州碭山，那碭山乃是徐州重鎮(zhèn)屬地，自是防備周，我軍若這般輕率過去，卻怕是自投羅。”
“有道理，那我軍為何不能去湖廣呢？”黑蝎子點點頭，又問。
“大帥，我軍尚在這歸德府地界，需得橫穿整個河南方可到湖廣，路途遙遠，去之非易。且沿途多有朝廷軍兵阻截，我軍縱僥幸躲過，現(xiàn)在河南之地，處處饑餒干旱，我軍沿途亦難于就食，只怕方得至半路，部眾便會因無糧而潰散了。”
安和尚一臉鄭重之色，黑蝎子臉色黯沉，不覺輕嘆了一口氣。
“切，你他娘的甚么就是甚么！俺們到要聽聽，這山東地界，又為何俺們能去。”一根毛在旁邊冷哼道。
“對啊，安和尙，我軍既這也不能去，那也不能去，那這山東為何俺們能去，你他娘的倒是出個子丑寅卯來。”一旁的過山虎，也一臉好奇之色地湊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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