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舒頗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還是走上前去和顏丹暈并肩坐下,他心里清楚自己和顏丹暈擦不出什么火花,心下也就坦然了。
清冷的月輝一瀉而下,白舒望著這輕柔無垠海面,滿心想的都是一句“楚色入衣寒”。白舒不禁長嘆一聲,他這一生怕是再也無法見一面那與自己闊別已久的楚地了。
顏丹暈托腮望著海面出神,臉頰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白舒心下感嘆:“這多像是當初剛剛遇到的自己的蕭雨柔啊!”
只可惜白舒沒有薛冬亦那般決然,不然現在白舒也不會對“長痛不如短痛”這句話,有如此深刻的體會了。
“薛冬亦是現任魔宗宗主撿回來的孩子,從小在宗里就身份低賤...”白舒見氣氛剛好,便低聲為顏丹暈講述起了薛冬亦的事情。從魔宗到紫桑別院,又從那院落講到太虛。
于是一個出身低微,在宗門里看似風光,實則處處受人欺壓,卻從來沒有放棄過努力的小人物的形象,在白舒的講述和顏丹暈的想象之下,愈發的清晰起來。
薛冬亦曾經確實是偽君子的做派,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白舒愈發的虛偽,而薛冬亦則活成了一個真小人。
真小人總是比偽君子要強的,強的還不止一星半點。
聽完白舒所有的話之后,顏丹暈長嘆一聲,這嘆息聲中竟浸透了悲哀,在白舒的講述之中,顏丹暈仿佛親身經歷的薛冬亦凄苦的一生。仿佛他就是那個郁郁不得志,只能曲意逢迎的少年,是那個在三更半夜去廚房偷東西吃的少年,那個雪夜梅下獨自嘆氣的少年。
白舒能從顏丹暈的眼神中看出一絲絲的迷離,這時候白舒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得的錯事。
如果一個男人有故事的話,那么他的故事說給誰聽,誰就會義無反顧的愛上他。
白舒看了看逐漸西沉的月色,想規勸顏丹暈幾句,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白舒心里清楚,這少女的情思,說是沒有用的。
“顏姑娘,白某還有事情,先走一步。”白舒忽然起身,抱拳行禮,想把這個寂然的東海留給顏丹暈一個人。
顏丹暈卻不理白舒的告別,反而是滿臉嚴肅的問他:“白舒,你說人這一輩子,活著是為了什么呢?”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問白舒這個問題,董色沒有問過,葉桃凌沒有問過,蕭雨柔和羅詩蘭更不會問。
于是白舒認認真真的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不過片刻,白舒就給出了答案:“人活著為了什么,要看這個人站在什么樣的立場之上。”
顏丹暈頓時來了興趣,轉過身背對著東海,抱著膝蓋坐在月色之下,長裙散亂,抬頭用那雙剔透的眸子望著白舒:“愿聞其詳。”
白舒略一沉吟,說道:“人活一世,不外乎為了功名利祿,術法情緣。”
白舒負手而立,長衣被海風吹起,他面對著蒼茫東海,神色唏噓道:“底層百姓窮盡一世,也不過是為了生存二字。有余力者,追名逐利,染一身銅氣,此為下者。”
白舒目光落在遠處銀色的海面之上,繼續說道:“高位者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各行各業,也包括這琴棋書畫,無非追尋一個登峰造極,此為中者。”
白舒說到這里立刻閉口不語,這便是言語間的玄妙,有些話留有余地,吊足了人的胃口,聽起來才最是有趣。
顏丹暈果然急忙追問道:“依你所言,何為上者?”
白舒灑然笑道:“讀書人懷天下而求至理,以浩然之氣而立天地。修道者逆陰陽之亂,求長生而違天命,不惜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此乃大勇。二者皆以為上。”
顏丹暈霍然起身,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被白舒一番言語所觸動,她接著問道:“若人活一世,為情之一字,依你所言,孰上孰下乎?”
白舒就等著顏丹暈問這句話,不假思索道:“人若為情,可為上者,亦可為下者。若為感情糾纏,雙方禍亂,便為下者...”
白舒一字一句道:“若為情字成全,方可為上。”
顏丹暈聞言面色慘然,心中已明白白舒的良苦用心,卻猶不死心道:“若用情至深,滄海桑田不改,那又如何?”
白舒回答她道:“足可以令人敬佩,僅此而已。”
此言一出,顏丹暈下意識的渾身一激靈,仿佛如夢初醒一般,東方魚肚不知何時已經微白。
此刻顏丹暈重新審視白舒,眼中的神色終于發生了變化。她對著白舒行道家禮節,一揖及地,久久沒有起身。
白舒笑著問她:“顏姑娘,你這又是為何?”
顏丹暈這才起身說道:“多謝白師兄教導,我這才知道為什么白師兄年齡雖小,可太虛上下的年輕弟子,都喚您一聲師兄了。”
白舒滿意的點點頭,從古至今,年齡都不能用來衡量一個人的身份和地位,達者為先,只有放下世俗這些關于身份的條條框框的束縛,才能夠更加清醒的看待這個世界。
顏丹暈見白舒臉上掛滿了笑意,這才又道:“往日對白師兄多有得罪,還望白師兄莫怪,丹暈在這里給白師兄賠禮道歉了。”
顏丹暈說著又要拜,忽然覺得腳下生起一陣微風,頂著自己的雙膝向上抬。她抬頭再看,白舒神色日常,嘴角還掛著一抹笑意,心下更覺得驚奇。
顏丹暈便忍不住問白舒道:“世間都傳言白師兄在陵武城被天啟境界的高手打的修為盡失,這莫非是假的不成?”
白舒想起易癸那一指,小腹之中還是隱隱作痛,但他還是一臉輕松的笑意,說道:“那一日我修為盡失不假,氣海都被那老鬼給我攪得粉碎。”
顏丹暈小口微張,倒吸了一口涼氣:“他怎得如此心狠手辣。”
白舒想到被自己整的雞飛狗跳的星院,苦笑道:“也怪我當時行事不知分寸,不過現在我已經徹底恢復了修為,道行還有所精進。”
顏丹暈這才放下心來,又問白舒那兩陣風是如何吹起來的,太虛觀道法三千,可有這一門道法。
陸靜修的事情白舒說不清楚,便三言兩語搪塞了過去,兩
人又說了幾句話,白舒便催顏丹暈早些回去。
顏丹暈也不知道是為什么,明明只是說了一會兒話,一整晚就已經過去,天色都已經是蒙蒙亮了。
白舒為了避嫌,自然要和顏丹暈分開回去,又不放心道:“回去若是慕靈她們問起我來,你就說沒見過我。”
顏丹暈點頭,這才心事重重的從海岸邊離開,向著桃林深處走去。
她剛走不過幾步,忽然又轉過身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白舒心中更是奇怪,這一晚該說的話已然說盡,這顏丹暈還要說些什么,更何況依白舒看來,顏丹暈也不是這般扭扭捏捏之人。
白舒便開口道:“顏師妹可還有事情,不妨直說!”
顏丹暈便依言道:“白師兄可是和羅師姐吵架了?”
白舒一愣,他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顏丹暈會在此時此刻提起羅詩蘭的名字。偏偏這事情又不好解釋,難道讓白舒告訴顏丹暈,因為自己不滿羅詩蘭因為自己父親的原因才對自己好,和羅詩蘭翻臉了么。
這事情白舒越想越覺得羞憤,不管怎么說羅詩蘭都是對自己好的,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做這樣無情無義的白眼狼。
可白舒就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兒。
于是白舒反問顏丹暈道:“為什么這么問?”
顏丹暈頓時就有些不好意思,微紅著臉說:“觀里現在都是這么傳的,我禁不住好奇,也四下打聽了一番,此刻忍不住想向你求證。”
白舒頓時一臉黑線,面色難看的像是黑面無常。看來不管是到了任何時候,好事永遠是女人的天性。
顏丹暈見白舒臉色難看,又小心翼翼的說道:“而且平日在觀里羅師姐沒少給我臉色看,這次回去,見到我就像是沒看見一般,整個人也像是丟了魂兒一樣。”
白舒一愣,想到那一日雨中的分別,想到羅詩蘭回到太虛觀里那不聲不響的抗議,污濁不堪的衣裙。白舒想到她第一次見自己時的擁抱,那只淡藍色的紙鶴,暴雨中凌空而立的秋水...
白舒心中情絲百轉,這世上當真是沒有一個人,像羅詩蘭對自己這般的好。
“白師兄?”顏丹暈見白舒兀自發愣,低聲問了一句。
白舒苦澀一笑,感慨良多道:“是鬧了一些小矛盾,卻是不礙事的。”
顏丹暈看白舒的神情,就知道事情絕不像白舒說的這樣簡單,她心中好奇更重,猶豫再三,還是鼓足勇氣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我,蕭雨柔、羅詩蘭和葉桃凌這三個女子,你最喜歡哪一個?”
白舒不可置信的望著顏丹暈,根本沒有想到她能問出這種問題。可惜的是,顏丹暈只提到了三個名字。
片刻之后,白舒回過神來,沒好氣道:“滾滾滾,問的都是他娘的什么問題!”
顏丹暈見白舒真的生氣了,這才吐了吐舌頭,急急忙忙的跑開,邊走嘴里還邊嘟囔道:“那四時不謝的荷花都凋了呢,羅師姐放著好好的荷花塘居不住,去住什么靈堂,也當真是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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