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歡喜的印象中，宋福一向是一個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
總的來，就是你跟她不一定相處愉快，但肯定不會討厭她。
畢竟，一個總是記著他人對自己的好，手腳勤快又不偷奸耍滑的孩子，總是很難讓人討厭的起來。
而教宋福功課，在歡喜看來也不是一件難事，畢竟宋福雖然不是特別聰明，但也不笨，只能是普通人的智商，但最關鍵的是她很聽話，歡喜讓做什么就做什么，絕對不打折扣的。
也是因此，宋福的成績進步非常明顯穩定，一段時間后，原有些沉默的姑娘似乎是看到了希望，臉上開始時時帶上笑來。
這一天，歡喜是和宋福一起從學校回來的。
初中部和高中部放學的時間雖然不同，但也不過就相差半個時，宋福很珍惜學習機會，每次放學后都會留在教室把老師布置的作業做完，然后再到校門口等歡喜，路上趁機問她一些問題。
今天，宋福問了幾個代數題之后，卻是起了旁的事兒。
“歡喜……你以后想要干什么？”宋福有些猶豫地問道。
歡喜不知道她為什么這么問，但她自忖自己的想法并沒有什么問題，因此開口道：“我想要考大學。”
宋福一愣，她想考大學沒人推薦不成的，但她來就是個性子有些悶的人，這會猶豫之下倒是沒有把話出來。
見她一臉心事重重，歡喜問道：“你呢？你又是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也許是最近憋太久了，宋福開口傾訴道：“我舅媽之前給我看好了一戶人家，是個三十多歲的鰥夫，前面死掉的那個留下了一個兒子，那家愿意出三十塊錢的彩禮娶我。但是舅舅跟我，那個男人已經不能生育了，我嫁過去就是做老媽子的，而且他了，不會因為彩禮錢把我賣了，我跟她閨女一樣，幾個表姐有的我也會有。”
她聲音有些哽咽道：“之前我從學校出來，遇上我阿娘了，她她給我了一門親事，但我再傻也知道她的話不能信，要不然自己便是被她賣了還要給她數錢。”
“其實我很想嫁人，那樣我就有一個自己的家了，沒有人會嫌棄我算計我，我也能堂堂正正活著。”
“但是我又知道指望別人不是正道，得自身立得正才有用。”
歡喜聽得有些嘆息，開口道：“那就好好念書，只有這樣你才能走出去，遇到更好的男人，擁有真正的家。”
頓了頓，她道：“你自己條件好了，才能挑更好的男人。而嫁人這種事是不能急的，一不心可就要跳進火坑了。”
原以為宋福是個渾渾噩噩過日子，不會為自己打算的人，但從今天她的話，這人心里其實清楚的很。
歡喜并不認為想結婚有什么可恥的，宋福想要自己的家，她還想要找個絕色美男子，每天放在家里養眼，再生一堆萌包子呢。
不過她卻擔心宋福太過莽撞，要是所托非人那就糟了，畢竟這時代想要離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宋福原就特別高看歡喜，這段時間跟著歡喜，她對歡喜的感情已經過渡到了崇拜，因此歡喜的話她聽得很認真，也暗暗記在了心里。
到家的時候，家里并沒有人，宋為民去參軍之后，宋林遠又是個在家待不住的，只剩下父女二人的家里加冷清了。尋常歡喜回到家想要找個人話都難。也是因此，對于宋福的到來她其實還是很樂意的，至少不用孤孤單單的。
而且，宋福是真的很勤快，不管歡喜做什么，她空的時候總會搭把手。次數多了歡喜也覺得不好意思，便時不時留她下來吃飯。次數并不頻繁，也就一兩個月一次，就這樣，宋福每次都戰戰兢兢，一副自己占了大便宜的緊張模樣。
——要知道這年代，便是走親戚很多都是帶著口糧的。
臨近秋天的時候，歡喜總算是收到了奚萬里的信，只是信里的內容卻一如往常，只寫了一些日常事，把想要找出點蹊蹺的歡喜給郁悶的……
B市
奚萬里從軍區回到家，推開大門進去，客廳的燈果然亮著，而自家才六歲的侄子正端正坐著看故事書。
他頓時頭疼道：“明輝，跟你多少遍了，早點睡覺，看書不要這么晚。”
奚明輝長得極為可愛，圓嘟嘟的臉，卷卷的頭發，眼睛也圓圓的，聽到奚萬里的話，他抿了抿嘴道：“叔叔，爸爸已經走了嗎？”
聞言，奚萬里放在身側的手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隨即若無其事地點了點頭道：“嗯，哪天你想他的話叔叔帶你去。”
“叔叔你騙人。”奚明輝一臉控訴道：“他們爸爸是去勞改的，誰去看他誰就要倒霉。”
奚萬里卻擲地有聲道：“我話算話，只要你想去，我就帶你去。”
奚明輝抬頭，見到自家叔叔眼里不容錯辨的認真，他眼眶一紅，忍不住哭道：“叔叔……我爸爸會不會死了？他們很多去勞改的人都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奚萬里上前抱住侄子，只是嘴上雖然這樣安慰，但他心里卻并沒有底。
自家大哥的身體來就不好，要是有個萬一……
一瞬間，他的眼底劃過一抹淚光。
不行，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下去。
奚萬里低下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侄子道：“如果讓你去鄉下，你愿不愿意？”
奚明輝有些發懵，“為什么要去鄉下？”
“去鄉下就能夠救你爸爸。”奚萬里這話自然不是真的，但對才六歲的侄子，真話卻是不能的。
——外面那些人來瘋狂了，他怕，某一天連侄子也被卷進去。
而且……自己想要做的事，也的確需要避開B市這個大漩渦才有成功的可能。
否則，在如今這么多眼睛的監控下，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可是……他心下猶豫，自己的想法到底能不能實行，他心里非常沒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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