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仙茅回到藥鋪,楊明德招手叫他坐下,問道:“這方子是你從太醫院學來的?”
“是呀,我在太醫院藏書閣當書童的時候看了很多醫書,其中就有這方子。不過,后面讓她女兒故意逗她笑,又故意讓她驚慌心傷,是我自己想出來的招數。因為舌頭五志屬喜,大笑有助于她的舌頭,而驚慌時人的舌頭會收縮,這樣能幫助舌頭縮回去的。當然,不用這些招數,光藥物也能其效果,但可能需要一晚上時間才能起作用,還用了這招數之后,可能會加快病情好轉,試了之后,果然有效。”
“你能活學活用,不錯。” 楊明德贊許地點了點頭。
張氏從廚房出來:“飯差不多好了,準備吃飯吧!”
楊仙茅看看外面,天空昏暗,飄著大雪,從天色來看差不多也將近黃昏了。
楊明德點了點頭,拉開了抽屜拿出十幾文銅錢放在桌上,推給楊仙茅道:“去沽半葫蘆酒來,今兒個你從京城回來,見到你學了些事爹心里高興,加上這天寒地凍的,咱爺倆喝點酒暖暖身子。”
楊仙茅高興的點點頭,拿了銅錢跑到廚房,從墻上取了一個酒葫蘆拎在手里,快步出門。時候的記憶,他們家藥鋪斜對面百十步遠就有一家酒肆,名叫聚酒肆。先前回來時,一路上他注意觀察街邊的變化,發現那酒肆還在老地方,所以也不需要父親指點,徑直朝那里快步走去。
他來酒肆,見里面幾個人在大聲著話喝著酒,想必酒已經喝得有些大了,旁邊還有兩個陪酒的歌姬,穿得的甚是暴露,咯咯笑著不停給他們斟酒。這屋子掛著厚厚的擋風門簾,很暖和,比起他們冷如冰窟一般的藥鋪來,當真是春天提前來到了。
一個伙計趕緊賠笑迎上來,見他穿著絲綿長袍,應該是個康人家的少爺,趕緊賠笑道:“這位公子是來喝酒的吧!你幾位?”
楊仙茅揚了揚手里的葫蘆道:“我就是斜對面回春堂的,我來沽酒。——對了,你們掌柜還是不是包大叔?”
伙計趕緊點頭:“是啊,我們掌柜是姓包,公子你認識?”
“當然,他夫人是包大娘,她在吧?”
“在呢,在后屋一家人吃飯。”
時候家里家境還不錯,楊仙茅的爹爹喜歡晚上喝兩盅,經常叫他拎個葫蘆跑到這來打酒。這家酒肆的老板掌柜姓包,他的娘子特別喜歡楊仙茅,他長得很可愛,因此每次他來沽酒,老板娘總要給他塊麥芽糖什么的。
這店伙計顯然是新雇的,所以并不認識楊仙茅,聽他起掌柜的夫婦,忙道:“官人要見我們掌柜的嗎?要不要叫的去叫他?”
“不用了,以后反正經常見面,我打酒就走。——酒怎么賣的?”
“那要看你買什么酒了。”
楊仙茅時候給父親打的什么酒他忘了,時間太長。抬眼望去,見酒柜上擺了好幾壇酒,酒甕品質不一樣,就預示著里面裝的酒肯定有高低之分。
現在家里清貧如斯,父親肯定舍不得錢買好酒,而且就十來文錢,只怕也買不到什么好酒。忽想起剛才父親所的沽半葫蘆白酒,便隨口問:“白酒多少錢?”
宋朝的白酒類似于水酒,度數很低,簡直跟白開水似的,所以才叫做白酒,當然價格也就最便宜。店二有點不敢相信楊仙茅穿著絲綿長袍有錢人居然問最便宜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用途,或許不是拿去喝的,也不敢多問,陪著笑道:“白酒十文錢一角。”
楊仙茅將十來文錢都拍在了桌上,道:“那你就打吧,打這么多錢的。”
店二答應了,將酒葫蘆放在柜臺上,拔掉了上面的塞子,拿了個漏斗插在酒葫蘆上,然后雙手將酒壇子口上蓋著的厚厚白布包裹的石墩蓋子搬開,從柜子上拿了一個水牛角酒器,右手用一個竹筒制的酒提,從大酒壇子里面舀了酒,然后倒進水牛角中。看看滿一牛角之后,便將酒倒進了葫蘆上的漏斗里。
接著,店二又打了半牛角的酒,也倒進了葫蘆。
打完酒之后,店二蓋好酒壇子,將葫蘆的塞子塞好,雙手捧著遞給楊仙茅。楊仙茅拎著酒葫蘆撩開厚厚的門簾走了出去,一股寒風吹來,剛剛從暖和的酒店出來走進寒風中,一時還真不適應,不由打個寒顫,縮著脖子踩著厚厚的積雪,咯吱咯吱直響,跑著回到了藥鋪。
楊仙茅將酒葫蘆放在桌上,他父親楊明德對他:“你去幫你娘,把飯菜端到這外面來吃,來了病人方便招呼。”
楊仙茅答應了,跑到廚房,幫母親把飯菜端了出來。飯是剛才蒸的麥麩飯。而菜只有一碟泡蘿卜切片,這是張氏用土壇子腌制的。
當飯菜擺上桌,張氏從廚房拿來了兩個土碗,放在他們爺倆面前,拿著酒葫蘆各自倒了一碗。
楊明德對楊仙茅道:“你跟我來到廚房凈手之后,給祖宗牌位上柱香。你回到家了告訴祖宗一聲,讓祖宗也放心。”
楊仙茅趕緊跟著,父親到了廚房。木盆里張氏已經準備好了半盆溫熱水,兩個人洗了手之后,來到藥鋪香案前。
楊明德抽了六炷香,遞給楊仙茅。這程序楊仙茅知道,趕緊拿著香跑到廚房,在灶臺爐火中點燃了,然后扇熄滅,跑回來遞給楊明德。
楊明德將六根香分成兩份,一份遞給了楊仙茅,另一份雙手握著,高高舉起,道:“楊氏列祖列宗在上,犬子楊仙茅從太醫院學成歸來,特向列祖列宗稟報,求護佑犬子廣大門庭。” 著,拜了三拜,將三根香插到了香爐里。
楊仙茅也學著父親的樣,高高舉起三炷香,禱告道:“列祖列宗在上,請庇佑爹娘福壽無邊。” 罷,也拜了三拜,將香插到了香爐里。
楊曦楊微笑點了點:“行了,回去吃飯。”
兩人來到桌前分別,撩衣袍坐下。
每人都放了一碗的麥麩飯,這種米飯吃了很容易飽,而且耐饑的時間很長,所以是窮苦人家的首選,因為吃一碗就夠了,不會很快感到餓。只不過胃比較難受,而且大便容易干結,也沒什么營養。
楊仙茅等父母親拿起了筷子和碗,這才端起面前一碗麥麩飯,抓起筷子往口里扒拉了一口飯,嚼了幾下便僵住了,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嘴里的飯用難吃來都不足以形容,因為麥麩飯是把麥子碾成大顆粒麥粒,顆粒表面還帶著麥麩,也就是麥子的外殼,吃在嘴里不僅粗糙,還刺激舌頭和口腔很不舒服。
楊仙茅時候跟父母都吃的白面饃饃或者白米飯,到了太醫院之后,飲食更好了,畢竟是皇宮的太醫院,吃的是粳米、白面,時不時還有葷腥改善生活,何曾吃過這么難以下咽的麥麩飯呢。
母親張氏一直注意兒子的表情,立刻夾了一塊蘿卜送到他嘴里:“泡蘿卜一起吃才是最好的。”
楊仙茅張口咬住,和著飯一起嚼著,果然,麥麩飯的麥皮對口腔的刺激減緩了不少,而且,泡蘿卜的咸味也增加了麥麩飯的口感,終于把這口飯吞了下去。
楊明德道:“你在京城太醫院吃的都是好的,回到家吃這東西可能不太習慣,還得適應一段時間,咱們家境不如以前了,而且,這世道也不如以前了,這是沒辦法的。——喝杯酒!喝酒醉醺醺的,就會覺得吃什么都很香的。試試看。”
著,楊明德端起了面前的酒碗,咚咚一口氣喝了大半碗,放下,眨巴眨巴嘴,皺了皺眉道:“是包掌柜家的酒?”
“是呀,十文錢一角。”
張氏在一旁陪著笑道:“包掌柜是不是白酒里頭加的水太多了,太淡了呀!”
楊明德將面前半碗酒往張氏那推了推:“你辛苦啦,喝點酒御寒。”
“酒不多,就留著你們父子倆喝吧!”
“叫你喝你就喝!” 楊明德不容置疑將半碗酒端起來放在她面前,然后抓起麥麩飯,夾著蘿卜,似乎很有味道的吃著。
張氏訕訕笑了笑,便將那半碗酒端起來,咚咚的一口就喝干了,咂吧了一下嘴:“跟以前一樣啊,沒多大區別嘛。”
楊明德道:“那就是好長時間沒喝酒了,嘴巴還有些不大適應。唉!還是很想念以前喝的楊梅酒。”
楊梅酒是宣州特產,用楊梅作原料釀造的,色澤紅潤,看著非常好看,入口帶著些許的酸甜味道。
經過楊明德這么一提醒,楊仙茅倒想起時候替父親買酒,買得最多的就是這楊梅酒,還能回想起當時色彩的嬌艷。可惜剛才忘了問這楊梅酒多少錢一角。不過想必應該是不便宜的,此刻家里這種情況,還沒辦法品嘗這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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