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很多,防洪形勢異常嚴峻。rg因此洪提舉在進入雨季之后就沒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天天帶人在河堤上巡查,同時調(diào)集民工增高加固河堤。
他給朝廷的緊急奏折要求撥付專款修繕河堤,盡管皇帝已經(jīng)批準了他的奏折,可是需要的大量的草袋子、運輸用的獨輪車,以及籮筐之類的東西卻遲遲未能到達。他要求戶部緊急調(diào)集的民工也一直沒有到位。
他這負責河堤維護的提舉,實際上權力并不大。加固河堤必須向三司要求撥付專款,同時要向戶部要求調(diào)集民工,然后他才能夠?qū)拥踢M行加固,否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些都需要相應部門的協(xié)作,可是他需要的緊急協(xié)助卻一直沒有到來。他趴在河堤之上,看見黃河水慢慢往上漲,而且長快,已經(jīng)接近警戒線了,把他急得團團轉(zhuǎn)。一天幾道公文緊急報送到三司和戶部。但是得到的答復一直是正在加緊購買,庫存已經(jīng)沒有了。
而吏部的回復是,京城附近民工能調(diào)用的已經(jīng)差不多用完了,還要調(diào)用的話,需要從其他地方征集,需要時間。
實際上洪提舉完知道,這些辭很大程度上都是推諉。每一年朝廷都有專門用于京城防汛的專用銀子,但是這筆錢卻一直遲遲不能到位。洪提舉很懷疑這筆錢究竟是不是被三司的官員們挪作他用了,以至于需要用錢時拿不出錢來。
當然,這只是他個人的猜測,他只能夠呼吁,希望能盡快到位,但實際上這樣的呼吁沒有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因為到現(xiàn)在為止,這些公文都如石牛入海,不見回音。
而民工這一塊能調(diào)集的人的數(shù)量遠遠達不到要求,因為黃河河堤京城一帶綿延上百里。這么長的距離至少要投入十萬以上民工才足以在短時間之內(nèi)對河堤進行加固加高,而他沒有權力調(diào)動民工,這需要由戶部官員下達公文到各地方,再由地方衙門征集民工調(diào)送到京城來。
古代民工都是義務工,自己準備工具和糧食,義務替朝廷服勞役。不過,一般勞役都是征集當?shù)孛窆ぃ猿宰《加勺约贺撠煛5F(xiàn)在需要從其他地方征集民工到黃河邊來修筑河堤的話,自己解決吃住就不現(xiàn)實了,只能由朝廷來負責他們的飲食,而這需要大筆的錢。
民工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睡的,需要三司出錢用于民工的飲食和住宿。這每一個步驟都需要洪提舉去操心去協(xié)調(diào),但是進展都極其緩慢。而洪水逐漸在向上蔓延,距離警戒線來近。
他連續(xù)向皇帝寫奏折,但都如石牛入海。可能是因為洪水距離警戒線還有一尺吧。警戒線身只是達到足以提高警戒程度的一條線而已,并不是達到警戒線之后就一定會發(fā)生潰堤。只是危險性提高了,需要加派人手加固加高河堤。而現(xiàn)在距離警戒線都還有一尺,何必緊張,或許因此皇帝才沒著急。
洪提舉有多年的黃河鎮(zhèn)守經(jīng)驗,親眼目睹過黃河潰堤的可怕。他有一種感覺,今年這么大的雨水,超過警戒線是肯定的,只是時間問題。但是他多方的呼吁也沒有引起太多的重視,他手里能調(diào)動的也就一兩千個民工,主要是負責河堤的巡查。能用來加固河堤的人也不過兩三千人,這些民工只能在洪提舉覺得最有可能的地方進行加固加高。而這一兩千個民工對整個河堤來無異于杯水車薪。
洪提舉已經(jīng)連續(xù)幾個晚上沒有睡著了,他日夜在河堤上巡查,以便及時發(fā)現(xiàn)管涌之類的直接威脅河堤安的隱患,同時隨時監(jiān)控著河水的漲幅。
有一件事讓洪提舉十分不安,那就是他沒辦法第一時間掌握上游雨情,因為上游的雨情和洪水的情況會有四百里加急緊急報送到朝廷去,經(jīng)過層層審閱后再呈報給皇帝,然后由皇帝再做決斷。
他知道,一旦京城河堤出現(xiàn)潰堤,第一個問責的就是他,而實際上他身卻并沒有左右大局的能力。他只能乞求蒼天保佑,可是老天爺似乎并沒有給他什么面子,雨水就沒有斷過。
他已經(jīng)連續(xù)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之后,疲倦的他幾乎站著都能睡著。就在這時,可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這天傍晚,他正帶人在京城河堤上巡堤。突然,他好像聽到有什么聲響從腳下大地傳來。這聲音有點像風刮過樹梢的嗚咽聲,又有點像傳中的鬼哭狼嚎。各種聲音夾雜其間,讓他頭皮都在發(fā)麻。
跟隨他的兵士們個個都被這聲音嚇壞了,不知道將會發(fā)生什么。這聲音迅速變化,而且來大,顫抖也來厲害,洪提舉已經(jīng)幾乎站立不穩(wěn)了。
他抬頭四下張望,當他目光望向上游時,他呆住了,眼睛瞪得溜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遠處黃河河道之上,有一條黑線。沿著河道往這邊推移,因為距離比較遠,看不真切是什么,但是多年巡防河堤的經(jīng)驗讓洪提舉立刻預測到,那就是洪峰。
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洪水,他相信剛才從腳下傳來的可怕的聲響和劇烈的抖動,就是那雷霆千鈞之勢的洪峰給河堤帶來的巨大沖擊力造成的。
他眼睜睜看著那可怕的洪峰,猶如萬馬奔騰,朝著他們猛撲過來。
洪峰來近,腳下的抖動也來厲害,洪提舉索性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撐著地面,用幾乎絕望的目光望著朝他沖來的洪峰。
當洪峰靠近之時,他終于確認,那的確就是高達十多丈的黃色的水墻,由巨浪組成的墻如排山倒海,以橫掃一切的氣勢,沿著河道往前推移。
洪提舉很快發(fā)現(xiàn),他腳下的黃河水迅即下降。應該是被那洪峰吸走了,然后卷在一起再拍回來。
不過,從洪峰過來的高度來看,應該還不足以沖出河堤。看清這一點后他的心才稍安些,驚恐萬狀的瞧著洪水,迅捷無比的從他腳下河堤橫掃過去。
那巨大的沖擊河堤所形成的聲響,讓他感到身骨頭都要被震碎了似的。在這強大水流沖擊之下,河堤發(fā)出顫抖,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
洪峰終于遠去,向下游沖去了。
良久,洪提舉才艱難站起身,走到河堤旁觀望。洪峰過后,洪水暴漲,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警戒線,接近河堤頂部不足半尺了。
他身都在發(fā)抖,驚恐的叫著:“快,快去稟報皇上,馬上泄洪。不然京城不保!”
宋朝的河堤雖然也有用石頭進行堆砌,在加上沙袋土袋,但是石頭都只限于人挑馬拉。重量更大的石塊是沒辦法轉(zhuǎn)移到河堤上來加固的,也沒有鋼筋混泥土之類的防洪堤,所以河堤的堅固性遠遠不如現(xiàn)代。
一旦河水接近河堤頂部,河堤被河水巨大壓力作用和河水的浸泡將變得非常脆弱,隨時都會發(fā)生潰堤,這是洪提舉多年防汛得到的結論。這種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馬上泄洪,這才能迅速將水位下降。因為這時候再想加固河堤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而要泄洪,只能由朝廷做決斷。
洪提舉擔心的是時間。報警的奏折報到京城,由皇帝作出抉擇,然后再交到下面衙門執(zhí)行泄洪,按照常理推測,沒有兩三天根辦不成。即便是快馬加鞭也沒用,畢竟這個朝代傳送信息最快的只有馬腿。若再加上官員的拖拉,官僚的層層審核,這時間只怕會更長。
洪提舉還是馬上寫了請求緊急泄洪的奏折,用快馬報送給朝廷。
接下來,他只有祈禱老天爺讓洪水退下去,或者讓河堤夠堅強,能耐得住致命的考驗。可他也知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很快,巡查河堤的民工和士兵都飛快地跑來向他稟報,發(fā)現(xiàn)河水已經(jīng)漫過河堤了。洪提舉只有用最后的努力來盡可能延長河堤抵抗洪水的時間。
他立刻將僅有的一兩千民工調(diào)集起來,在最可能出現(xiàn)潰堤的地方進行加固。他自己也親自參與了運輸沙袋和裝土。雖然他知道幾乎沒有什么作用,但是職責所在,也只能做最后的努力了。
夜幕降臨,新的洪峰并沒有出現(xiàn),但是洪水還在繼續(xù)慢慢往上漲。
這時,朝廷終于傳來了消息。通報上游發(fā)生超級恐怖的降雨,一天之中降下的雨水比以往一個月都多。多地發(fā)生山洪,沖毀民屋,淹沒農(nóng)田。巨大的水量從各個支流匯集到黃河,使得黃河的水位迅速上升。因此,下游很可能會經(jīng)歷可怕的洪峰襲擊,讓洪提舉一定要日夜巡防,加強防護。
但是,緊急公文里沒有提到朝廷將會泄洪。
難道自己的奏折沒有來得及報送到朝廷嗎?又或者自己的奏折報到了皇上那里卻沒有引起皇帝的重視?他不清楚,不過從時間上推斷。很可能是他的奏折還沒有到朝廷,朝廷的這道公文就發(fā)了,但愿朝廷看見他的奏折之后,能夠馬上采取泄洪措施。
可一切都來不及了,就在這天深夜,他最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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