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三聽到這句話，臉上一個大駭的表情。身子趕忙向著后面退了一步。
是啊。
他叫李漢三，是個來工地打工，還債的普通農民工。
眼前這個是帶自己出來打工的恩人，包工頭。
自己計劃跟著這個包工頭出來干上兩年，然后攢點錢回家取個大胖媳婦的。
“工頭，別啊。”漢三露出了一個別扭的微笑，向前遞了一根煙，賠了個笑臉的道：“來，工頭。抽口煙。”
工頭接過了漢三的煙，塞在了嘴巴邊上，視線鄙視的看了一眼漢三，給他使了個眼色。
？
？！
“火！”
“哦，哦，哦！”漢三趕忙從屁股兜兒里面掏出了一個打火機，畢恭畢敬的送到了工頭的面前。
——啪嗒。
火機打了開來，輕輕的將里面的火苗點燃。
——滋滋滋。
紅色煙絲燃燒著，輕輕的飄出了一點灰色的煙圈。
——吸。
——吐。
工頭露出了他的大黃牙，對著漢三吐出了一口廢煙。。
——咳咳咳。
嗆人，非常的嗆人。
但，比起這個讓鼻子難受嗆人的煙味來。
漢三心里面更是感覺到一種嗆人。
好像這種做法讓他不舒服。
是的，這種做法讓他很是不舒服。
不知道為什么，也不明白為什么。
——恩恩。
包工頭清了清嗓子，點了點手上的煙灰，看著漢三對著他道：“漢三，我們都是同鄉的人。這兒活雖然苦。但是你放心，只要我當這包工頭的一天，絕對能夠給你發一天的工資。你不是一直喜歡你們村兒的那個秋實么？
今年跟我干一年，把欠虎二的錢給還了。
明年把家里面的那塊地一賣，然后撈點錢在縣城里面買套房。
帶著這套房去迎娶秋實。
然后再苦個七八年，賺個三五十萬在城里面，和秋實一塊兒開個早餐店。賣賣早餐。
這日子，還不是舒坦？”
漢三聽著包工頭給自己概括的人生，覺得舒坦，聽上去也很是愜意。
趕忙點頭，答應著。
奇怪。
為什么，我總覺得好像是缺些什么東西……
我都心里面好像遠遠不僅僅是如此。
但，我卻不出來。這缺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漢三想了半天，如魚骨哽在咽喉。
許久，都沒有想出一句能夠對付的話來。
他只能夠看著旁邊的一棟還未建造好的大廈，輕輕的揮了一下拳頭。
大廈依舊是大廈，它就這么站在原地絲毫不動。
他又試著將手做出了一個拉弓射箭的動作。
——biu。
一個空響，又是什么都沒有，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化。
倏地。
漢三視線又是看向了大廈旁邊的一棵草，他看著自己的手半天，運了半天的氣息。
可，那一顆草就那么站在大廈的一個角落。
任憑漢三如何的運作。
它都只是站在原地。
沒有任何的動作。
漢三好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不知道。
包工頭對著他著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未來的一段時間里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手上一摞摞的拿著磚頭，抱起，然后又放下。
再抱起，然后再放下。
每個月的月末，他都能夠看到自己手上多了一筆工資。
然后，漢三又是將這筆工資存進了銀行卡。
一個月。
三個月。
一年后，漢三還清了虎二的存款。
又是過了三年，漢三再次攢夠了城里面的一套房。帶著聘禮去了秋實家。將秋實風風光光的請進了門。
第二年，漢三和秋實生了個大胖子。
又是過了兩年，老二跟著出生了。
五年后，房子，貸款還清了。
漢三和秋實帶著攢下來的錢在這個城市里面開了一家早餐店。
雖然每天起早貪黑，忙忙碌碌。
但，過的倒也算是舒坦自在。
又是過了十幾年，孩子大學畢業了。
也找到了工作，漢三和秋實更是到了退休的年紀。
此時，漢三也已從一個少年變成了一個遲暮之年。
稀稀疏疏的白發從他的頭上冒了出來。
一根根，一根根。
他老了，他也是圓滿的走完了自己的這一生。
可是，他總感覺好像是少了什么。
是什么？
他也不知道。
只是他時常站在一幢高樓里面，輕輕的揮舞一下拳頭。他時不時對著天上的太陽做一個射日的動作。
他不明白這些動作的意義，他只是知道這些動作做起來的時候讓他安心，讓他感覺到舒服。
“我要出去走走。”
這是漢三對這個家的最后一句話，這是他最后的一句話。
后來，他便是離開了那個家，離開了那個他呆著的地方。
他在追尋什么，他自己不清楚。
他究竟想要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不斷的向著東方移動著，看過了一片片的山河，看著一遍遍的日出日落。
他每到了一個新的地方都要對著那里最為宏偉的建筑物隔空揮舞一下拳頭。
然后，再對著那個地方的太陽做一個拉弓射日的動作。
唯有這些個動作，讓他感覺安心。
讓他感覺到舒坦。
可這些動作究竟代表著什么？
這些動作究竟暗示著什么？
漢三不知道。
又或許，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
漢三最后一次站在夕陽之下，他眼睛中所看到的了是一束暗紅色的陽光。
他看著這個陽光，看著那深紅色的天空。
有些癡迷，更是有些陶醉。
他站在原地，愣住了許久。
在過了好一會兒之后，才帶著半點疑惑的道：“是啊，原來我想要的是力量。
是，可以駕馭這一片天地的強大力量……”
如夢如幻，一切如泡影一般在漢三的視線之中消失。
所剩下的只有一幅畫。
一副帶著日出，日落的畫。
到了最后，連帶著那一副畫也跟著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我知道，我該害怕什么了嗎？”黑色的陰影站在了漢三的面前，依舊是抱著自己身體，只露出了一個白色眼睛。
他就這么看著漢三，問著漢三。
“我害怕失去這些力量。”漢三看著自己的手，又是看向了那糾纏盤結，錯綜復雜困在了一起的力量。
他的眼神中有些悵然若失的道：“我害怕自己哪天醒來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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