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便走上前去，叫道：“如意見過舅奶奶。”

    高老太太頓時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連聲道：“都是自家人，不必這樣客氣，如意是個好孩子，我可不許你這樣訓(xùn)斥她。”

    于氏笑著點了點頭，又問道：“舅母怎么這個時辰才來呢？”

    高老太太笑答：“方才我去你們家廟，陪著那府的太夫人誦了會經(jīng)，看她身子懶怠，倒不好讓她費神，這福善庵的齋飯在這順陽城也是獨一份的，便過來拜拜神，順便嘗嘗。”

    于氏便笑道：“舅母既然有這雅興，那我今天便陪您一同用齋。”

    二人話間，便有比丘尼上前來，請高老太太各處轉(zhuǎn)轉(zhuǎn)，因為于氏等人已經(jīng)拜過神位，高老太太也頗為體諒，便只扶著丫頭隨比丘尼去了前頭。

    于氏命人再送一份香火錢過去，丘如意便道：“老太太這點子便宜也要沾。”

    于氏低嘆道：“人窮志短，有什么法子，況且她與咱們家有親，對咱們又有些恩情，能幫著些就幫一把吧。”

    丘如意冷笑：“怎么算是窮？她家雖沒法與咱們家比，可比起尋常人家來，也算是財主了，一大把年紀了，也要自己尊重才是。也別再提什么恩情，別以為女兒年紀就是個缺心眼的，那時她可沒安什么好心，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

    于氏搖頭笑道：“你還年輕氣盛，眼里不是黑就是白，卻不知世上的事情，總是福禍相依的，只看你看的是哪一面了。這世上赤誠純粹的人能找出幾個來，難道咱們就都不與他們相交了？交情交情，只是他不是真正黑心爛腸的，總能交出一分情來的，不定以后這一分情便用得上。所以有些事情上難得糊涂，你將來接觸事情多了，慢慢就會明白了。”

    丘如意心中卻不以為然，只管扭頭看向房間案上擺放著的拂塵。

    起這高老太太來，雖然于氏口稱舅母，卻不過是自于氏外祖那邊論起的拐彎親戚罷了，巧的是，高老太太又與這邊丘府的太夫人也論得起親來，她兩家又都富貴，故此高老太太便時常兩邊走動討些好處。

    丘如意一介千金姐，不懂平民生活的艱辛，自然有些看不上，至于所謂高老太太的恩情，更是讓丘如意一點也感激不起來。

    原來當(dāng)年丘府欲跟隨光宗皇帝遷都時，曾將產(chǎn)業(yè)處置了大半。

    那時北夷即將逼進京都，人人都急于往外跑，也只有丘家錢多人傻，于是高老太太得了丘府太夫人的請托，做了回經(jīng)紀人，勸于氏盡數(shù)買了下來。

    誰知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皇帝仍遷回了原京都，丘氏家族到底還是回到了順陽城，如今看來，竟是于氏得了大便宜，所以高老太太便自恃是丘家的一大功臣，有事沒事也要找于氏話拿點好處。

    所以在丘如意的眼里，這高老太太是個居心不良的，就該立時絕交，再也不相來往，免得反受其害。

    于氏見女兒仍嘟著嘴，便笑道：“你不用擔(dān)心，母親豈會不知她的為人，自然會防著她的，這些人情世故母親心里清楚的很。”

    丘如意倒從不擔(dān)心母親看走眼著了人家的道，只是不喜歡高老太太的勢利眼，雖為長輩，做出的事情讓晚輩無法尊重。

    不多時，高老太太便轉(zhuǎn)了回來，自然也知道于氏幫著出了香火錢，便要還她：“這燒香拜佛，得自己的錢才顯得虔誠。”

    于氏笑道：“菩薩看的是舅母的虔誠之心，至于錢財乃身外之物，管它出自誰人之手，反正跑出外人去，還不是自家人，再者也是甥女的一片孝心。”

    高老太太便對于氏笑道：“你自便是個極爽利會待人的，當(dāng)日誰見了不夸一聲？果然是個有福氣的，我今日看如意，這相貌人物竟一點也不比你當(dāng)年遜色，也定是個有福氣的，將來一個誥命夫人是跑不了的了。”

    到這里，高老太太又扯著于氏，沖如意努一努嘴，聲笑道：“可有人家了？”

    于氏也悄聲笑道：“她年紀還，我還準備多留她幾年呢，不過也該準備起來了，還請舅母幫著多瞧一瞧呢。”

    高老太太連聲道：“那是自然。”

    二人又聊起別事來，丘如意始終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喝茶，倒引得高老太太頻頻偷著看她。

    丘如意就是個傻大姐，她認為男婚女嫁乃天經(jīng)地義之事，用不著避諱什么，有什么事敞開了，總比羞羞答答誤了事強，故對親一事，從不回避，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尤其在她認為對方不懷好意之時。

    原來方才高老太太與于氏話間，丘如意便試著拿往日蘇嬤嬤所的內(nèi)宅爭斗手段，往這上面套，頓時覺得高老太太還是頗有些顧左右言他的手段，先借著夸母親，再引申到自己的親事上來，這不就自然地將香火錢笑納了，還落個關(guān)愛晚輩的美名。

    僅看出這些還是不夠的，丘如意根據(jù)高老太太話老是偷看自己，才后知后覺，有些話題是不適宜閨閣女孩子的，自己如果知禮，就該起身避讓。

    卻不知丘如意向來是個倔脾氣的，別人想使法子擺弄她，她就偏不如那人的意，即便被人失禮，也毫不退縮。

    再則，因為蘇嬤嬤的強行講解，丘如意怎么著也算是有了宅斗的根基礎(chǔ)，此時見高老太太總想支她出去，便心中一凜：這怕就是調(diào)虎離山之計，哼，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所以丘如意心安理得地呆在禪房里，聽母親與高老太太東道西的。

    于氏也看出高老太太有事想對單獨自己，她看一眼女兒的神態(tài)，便知女兒這是要與高老太太死磕到底了，不由覺得好笑。

    她向來嬌寵女兒，自然不會為了一個高老太太就攆了女兒下去，況且她也不覺得這個不太著調(diào)的高老太太能有什么正經(jīng)事與自己，至于她二人口內(nèi)的家長里短，女兒也大了，多聽聽了解一下人情世故，也不是什么壞處。

    高老太太倒是幾次三番地，如意是個年輕女孩子，好容易出來一次，也別太拘著她了，不如讓她出去松泛一下。

    于氏笑道：“她是來禮佛的，可不是閑著沒事來游玩的，在庵里到處走動，恐對神不敬，況且您老在此，她身為輩的，自然要在旁服侍才是知禮數(shù)。”

    丘如意心里暗自佩服母親會話，發(fā)的寸步不離于氏，倒讓高老太太找不到話的合適機會來。

    一時眾人吃過齋飯，略歇了一會兒，于氏等人便要起身往城里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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