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加深，流瀉的銀光照耀在玉石地面上，映襯出一道修長的身影。
林婧雪一身月色薄羅長袍，外罩一張鑲絲銀鼠皮披風，煢煢孑立于月光下。
她面色平靜，眼中清若泉溪，長長的眼睫毛上沾著一絲微寒的露水，仿若帶著一層冰霜。
在宮中待了一個多月了，初時忙于和白勝南處理北朝有些煩亂的朝事，她根沒有任何閑心去想其他的，可最近萬事皆定，她的空暇也就多了起來。
今日不知為何，她竟是在夜半醒了過來，便獨自一人加了件披風走了出來。
夜半的宮殿里，人影稀少，她走了這一路，竟是只見得幾個巡夜的御林軍和太監，他們見著她也不敢什么，只安靜地行著禮。
林婧雪抬頭看向天空，天上的明月今日有些圓，似乎又到月中了。
月是依舊，人非昔年。
還是那輪明月，她卻已經從現代到了一個架空的時代，再沒有她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事，一切都從頭開始，她心翼翼地活著，遭遇頗多坎坷，經歷很多世事，以為會和白勝南攜手走到最后，誰知道……如今卻是這樣一番局面。
“王妃此話甚是合理，只是咱們北朝歷來都是四層賦稅，田歸官制，從來沒聽過田是老百姓這一法，更削減了這層賦稅，那皇家和官府的士兵們該怎么養活？”
“王妃這個主意倒是不錯，北朝確實有很多這方面的人才，只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國家興旺靠的是儒者之道，怎可大興工農業？此為荒謬。”
“王妃以楚國商業興盛為例，此舉倒是好的，只是王妃所行似乎與楚國又有些不同？不知王妃這舉措是楚國何人告知？可是面？畢竟北朝與楚國有很大不同。”
“廣開言路，自是可以，可君權至上，怎可讓那些凡夫俗子輕易見到圣顏，那簡直是污蔑圣威，此舉大大不妥，官中之事，王妃勿要多言。”
……
這些日子以來，每每她提到什么新舉措，新政策，便有人不停地出來與她講述論辯，若是針對這舉措好壞，政策利弊，她自然是不介懷的。
可是，他們更在意的……是她的身份。
她是楚國人，便不能參與北朝的政事。
她是楚國人，便不能坐北朝的皇后！
白勝南初上位，第一件事情不是擬定國號，卻是擬折子給她立后，她心中不是不感動的，然而還沒等到她感動完。
文武百官便一致上書抵制此事，他們與白勝南日講夜講，把祖宗的老規矩都搬出來輪回地，就是不同意讓白勝南立她為后。
她是安親王的王妃，該是名正言順的北朝皇后啊。
可是，他們都喚她什么？王妃！
安親王都不存在了，她是哪門子的王妃？
林婧雪苦笑一聲，眼眶中有了濕意。
她又何曾在乎一個皇后之位，她倒寧愿自己是永遠的王妃，因為，她是王妃的時候，白勝南就只是屬于她一個人的王爺，而如今……
“納妃之事刻不容緩，陛下，皇室后嗣為大，如今皇室空虛，若是再出個像善仁太子一樣的意外，只怕整個北朝都承受不起，只望陛下體恤天下百姓，體恤臣等苦心。”
想到自己無數次想假裝聽不到都難的話，她的面上一陣苦澀，袖中拳頭緊緊握起。
再忍忍，再忍過一陣就好了，至少，白勝南的心里只有她，這就夠了。
想到這些日子白勝南為了維護她的所作所為，林婧雪的眼中柔和了些許。
“姐。”蘇荷揉著眼睛，看到身前不遠處林婧雪的身影，心中緊緊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她頗有些埋怨地走向林婧雪，“姐你怎么出來也不打個招呼，這深更半夜，夜寒露重的，您要是受寒了，可怎么辦？”
林婧雪的身子雖然自練武之后好了很多，可蘇荷一直都記得，她幼時被病痛折磨的那些日子，當真是讓人心疼。
如今，整個林家心疼林婧雪的人都去了，她大概是唯一一個了，對林婧雪的身體也就格外在乎起來。
林婧雪轉過頭，見到滿臉擔憂的蘇荷，迅速掩去眼中情緒，輕笑一聲，“蘇荷，我不過是出來看看月色，你怎地也跟來了，當真是我去茅房你都要在旁看著啊。”
“姐！”蘇荷嘟著嘴，“人家還不是關心你，你自己是沒發現，我給你量衣時才知道，你腰上都瘦了一寸多了。”
瘦了嗎？林婧雪有些納罕地低下頭，在自己腰間虛虛丈量了一下，卻是沒有任何感覺，她剛要搖頭，就聽得蘇荷仍在那嘀咕。
“不單單是腰瘦了一寸多，臉色也比往日蒼白了許多，以前多有血色，吃地也少了些，奴婢實在是擔心再這么下去，您就要被風吹倒了。”
蘇荷的聲音有些縹緲，仿若一陣風般，只在林婧雪耳邊一過，便沒了蹤影，她輕笑一聲，打斷蘇荷的話，“好了好了，我的蘇荷，我保證以后去哪都跟你，你別絮絮叨叨了行不行，這都多大的事兒啊，走了走了，回去睡覺了。”
“哎呀，姐，奴婢要的根不是這個意思！”蘇荷看著林婧雪遠去的背影，一跺腳，緊跟了上去，“奴婢是你不能只為了陛下的事情就忘了自己的身體啊，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奴婢的話啊，姐！”
月上柳梢，一只打盹的烏鴉被蘇荷的聲音震醒了，它睡地迷迷糊糊的，差點整個鳥從樹上栽倒下來，反應過來忙撲騰撲騰地一陣亂掙扎，驚地柳枝“唰唰”作響，附和著它“啊啊嗚嗚”的嘶鳴聲，刺耳擾人地很。
白勝南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里已經皺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他將手中的折子往旁邊一放，正要站起身來，卻聽得旁邊的白福恭敬道，“陛下，可是累著了？可要歇息片刻？”
“我……”白勝南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便換了語氣，“朕想出去透透氣，白總管你不要跟來了。”
“這……”白福似乎有些為難，他的目光停在白勝南扔下的折子上，那些都是急奏，是需要及時處理的，底下臣子還等著回批呢。
白勝南頗有些不耐，他十分想要推開白福，讓他滾，可是想到父皇和母后對他的叮囑，他又只能強自按下情緒，坐回龍案前，快速地在那折子上蓋了個準奏的章，便扔給了白福，一撩衣袍，出了御書房。
若是平常，他的情緒并不會這么大，只是最近，臣子們的折子十之**都在向他提納妃之事，曹國舅尤其催地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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