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潛將電腦包甩在身后開始攀爬。

    潰敗的墻壁給了他很多支撐點，只要他能夠在某堵墻化成散沙前及時跳離那里，或者在失手跌落時，迅速抓住橫梁之類的東西，難度也不算太大。

    攀爬是順利的，總共他也就跌落了四次而已，最糟糕的一次是從十樓一直跌到四樓，一個橫掛在兩面墻之間的吊床救了他。

    不過，這都不算什么，在接近頂層的綠焰中，他突然聽到了沙沙的聲音，就像是無數只細足從墻體上快速跑過。

    他僵在那里屏息盯著頭頂上方的綠焰好一會，然而那奇特的沙沙聲，并再未出現，他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將手探進了上方的綠焰，他摸到了什么硬物，像是桌子或者椅子的腿。

    他想他終于到了頂層了。他縱身一躍，身子懸空，拽著那硬物爬了上去。

    重新踩到堅實的地板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高潛坐在冰涼的木制地板上重重地喘息。

    這是倩的客廳，沒有錯，所有的陳設都和之前他見到時沒什么兩樣，只除了裹著一層綠焰。他的左側是廚房和餐廳，右側分別是工作室，浴室，倩的臥室。

    此刻有細細的音樂聲從工作室那里傳來。

    高潛站了起來，慢慢地向工作室走去。

    工作室的門虛掩著，透過縫隙可以看到粉色的電腦桌在綠焰中變成惡心的棕紅色，電腦黑屏著，桌前的電腦椅上沒有人。

    高潛輕輕地將房門徹底推開，房間在他面前一覽無余，床鋪顯得有些許凌亂，一個掛衣服的立柱式衣架倒在地板上，床腳邊躺著一只底朝上的兔毛拖鞋。桂倩不在這里。

    音樂聲從電腦桌前傳來，高潛緩緩地走了過去。

    電腦沒有開機，他按動了一下一旁的臺燈開關，沒有通電。然而音樂聲持續地來自尚未接通電源的電腦音箱，他凝神聽了片刻，是一個女聲在低低地吟唱。

    “高潛，到上面來。”他聽到那個聲音。

    高潛一驚，抬頭望向天花板。那里同樣滾動著綠焰，但是看上去卻不像是可以隨意穿過的。

    “我在上面，高潛，來這里找我。”那聲音在旋律中斷斷續續地道。

    高潛微微皺了皺眉，轉身回到客廳。客廳靠著廚房的那一側有陽臺，此刻那里當然是遍布綠焰的，高潛打開陽臺門走了出去，上身探出欄桿向上張望，他看到了鐵制的圍欄，看上去上面是天臺，而桂倩就在那里。

    可她是怎么上去的？算了，他不想知道。高潛用力扯了扯陽臺一旁的落水管，咬咬牙，扶著落水管踩上了陽臺的欄桿。

    從到大，他爬過的最高的東西是一棵二層樓高的老槐，為了吃槐花，他沒少被院里的老太太提著雞毛撣子教訓。十二層樓是他這輩子經過的難度最高的挑戰，這和剛才在樓里爬斷墻，完是兩個概念，高潛快速瞥了眼腳下如同細線一樣的水泥道路，腿一陣發軟。

    別看，別看，他喃喃念叨著，死死盯著面前的陽臺門，踩著光滑的陽臺欄桿踮起腳尖，另一只手努力摸索著上方的樓板，終于他夠到了鐵制的圍欄，現在他只要，爬上去。

    “你來了。”

    高潛從圍欄上跳了下來，吃驚地看著面前的女人。

    女人站在那里靜靜地看著他，黑色的長發逶迤在地，和地上濕濕的泥土混在一起。

    她身上穿著及地的白色睡袍，赤著雙腳，眼睛里映著跳動的綠焰，夜風將她單薄的衣料吹得貼在身上，高潛尷尬地看出她里面什么也沒穿。

    “桂倩？”高潛不確定地叫了一聲，眼前的女人的臉還是桂倩的那張臉，只是神情卻不太對，她看上去更像是二十年后的桂倩，盡管她的臉蛋上沒有一絲皺紋，身體也挺拔得青春洋溢。

    “高潛。”女人平靜地應答。

    “桂倩，你在這里做什么？”高潛努力做出輕松的聲音。

    “我在等你。”桂倩回答，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進高潛的耳里，像是她就在他的耳邊細語。

    “等我？”高潛試著靠近桂倩，然而他卻發現無論他怎么走，他和桂倩之間都保持著同樣的距離，他根無法靠近她。

    這該死的黑光世界。

    他放棄了徒勞的嘗試，將自己的電腦包換了從左肩換到右肩背著：“這里視野不錯。”

    “是嗎？”

    高潛瞥了眼暗暗摸出的手機，果不其然，沒有信號。看來他沒辦法聯系到外界的夏洛克，也無法知道桂倩此刻的負能量變動數值。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判斷。

    “就是沒有星星，有點遺憾。”高潛將手機不動聲色地揣了回去。

    “你喜歡星星？”

    “我以為你喜歡，女人不是都喜歡什么星光啊，多浪漫啊。”其實高潛此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他還記得夏洛克之前的囑咐：穩住她，點什么讓她心情好一點，如果愛她能減少她的負能量，哪怕為難也請你務必嘗試。

    “我不喜歡，我從星星里總是看到血光，而我不喜歡撒謊。”

    “那就不必撒謊，我喜歡聽實話。”

    “不，你不會喜歡的，沒有人喜歡。”桂倩搖了搖頭，高潛吃驚地發現，她長長的頭發竟然和腳下的大地連在一起，就像是大地的一根根脈絡，遠處有樹影從發束上崛起，那些發束就像是它們的根莖。

    “桂倩，你的頭發？”高潛的心里泛起一絲涼意，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世界？而桂倩到底做了什么？

    “怎么了？你的臉色為什么這么蒼白？”桂倩似乎根沒有發覺她自己的異樣。

    高潛看了一眼周圍詭異的世界，搖了搖頭：“桂倩，我們是不是應該坐下來，聊一聊？也許還可以喝點啤酒，如果你沒有啤酒，那些能量飲料也行。”

    倩微微笑了，蒼白的臉頰就像是以前一樣，浮起了笑顏：“你不必勉強自己，我知道你討厭那些飲料。”

    “也沒”

    “其實我也討厭，但是我必須在鏡頭前假裝我喜歡，這樣我就能收到錢，你知道嗎？我討厭這樣的生活。”

    “那就換個工作。”高潛積極地建議道，“你可以去上學，甚至去參加才藝選秀，你總會找到適合自己的路。”

    “不，你不明白，我要的是人氣。沒有人氣，我會死。”

    又是人氣，高潛微微皺眉，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桂倩為了人氣出死這個詞，難道桂倩的負能量的癥結，竟然是這個嗎？

    “倩，我想你對人氣這種東西有些誤解”

    “是嗎？我好失望，如果我死了，這個世界為什么要繼續存在？”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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