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子，你也來給清河娘娘上香？難不成還想求娘娘給你點文氣不成！”

    順著耳邊傳來的洪亮男音，蘇一轉頭看去，一位身都裹在青笠蓑衣中的中年漢子，正躲在不遠處的屋檐下看著自己，雨幕而下，短的屋檐僅僅只是擋住了一部分，蓑衣早就泡上了一泗泗雨珠。

    “穆兄也是來上香的？”

    含蓄清英的聲音自自己發出，蘇一卻是發現自己的身體完不受控制，一邊反問著漢子，一邊撐著傘緩緩走了過去，雨風掠起，卻是只能通過眼角看到一帶微濕的青衣。

    “我這種人，又哪敢進去污了娘娘的神殿，只是在外面祈上一福，但求這一趟平平安安罷了！”

    “只要誠心，自會靈驗的！”

    停駐在漢子身前一兩步的位置，視線緩緩左轉，順著對方身后的那排圍墻屋檐，最終定格在了自雨幕深處的一道木門。

    門沿不大，但格局布置卻是非一般人家的模樣，石刻浮雕，靈啟神像，卻是一座神廟門楣，其內供奉的大約就是眼前這漢子所言的清河娘娘了。

    漢子得自嘲凄苦，‘蘇一’卻并未出言安慰什么，反而留下一句清冷之言后，便轉身離開走向了遠處的神廟大門。

    身后傳來漢子穿梭雨幕離開的聲音時，‘蘇一’已經到了大門口，暗紅色的大門半開虛掩著，沒有絲毫遲疑，伸手推開大半后便走了進去。

    過了大門便是一個內院，格局倒是和普通人家的院子相仿，除卻一條通向仿若內殿建筑的青石板路之外，兩邊不過種了七八顆古槐樹，只是此刻大約臨近深秋，加上暴雨如注，大多不著絲毫綠色，嶙峋得可怖，反而將整個內院平添了幾分鬼氣。

    對于眼前院子的古怪場景熟視無睹，亦或者已經習以為常，‘蘇一’腳下沒有絲毫停滯，一路徑直穿過院子，沿著青石板路不緊不慢的走到了內殿前，只是真正到了門口時卻停了下來，視線頓在眼前的這堵朱紅色大門上，看著其內隱隱約約的高大神像，一時具足不前，似乎在遲疑著什么。

    “意郎！”

    遲疑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門內傳出的裊裊呼喚，頃刻間就引得門外徘徊不定的‘蘇一’放下了所有遲疑和猶豫，一頭扎了進去。

    然而進了內殿，蘇一卻仍舊沒有發現絲毫人影，借著一盞盞登洪香燭的光亮，眼前這座前后不過四十多步，左右亦不超過十步的神殿其實并不大，一眼就能看的清清澈澈，布局更是除了中心的一座女神像之外并未安置其他神像，各色配飾和掛件倒是琳瑯滿目，異常精致，顯然香火吉盛。

    就在蘇一只能憑借著視線的左右尋找著剛才的聲音主人時，身體卻詭異的走到了女神像前，仰頭看著接近四米高的神像，蘇一才發現眼前這尊竟然是通體的精雕銅像，五官神服盡皆制作得及其精致擬神，彷如真人。

    “玉娘！”

    身體對女神像長時間的凝視同樣提醒了蘇一，但還未等他觀察出什么，飽含深情的呼喚就從自己嘴巴里冒了出來，聽得蘇雞皮疙瘩丟了一地的同時，也毛骨悚然死死盯著眼前的女神像。

    果然，沒多久就從神像的頭部飄出了一個大不過一尺出頭的模糊金色人影，僅僅只能看出些許女態的人影緩緩落到了蘇一的肩膀上后，雙足一掛便開始熟輕熟路的輕輕晃蕩起來。

    “玉娘又將穆城擋在外面了？”

    親昵的彎了彎頭，與肩膀上的金色人影點了點，‘蘇一’的溫聲問道。

    “一身的命債齷齪，三尺之內都臭不可聞，玉娘才不要見他，更不要他的香，哼哼！此行必定有去無回！”

    金色人影突然大了幾分，略微清晰的五官帶著明顯的厭惡，語氣倒是帶著一口的孩子氣。

    “不過是海上討生活的苦命人，你又何必這么較真！”

    搖著頭，‘蘇一’解釋道一半就發覺了肩膀上人人影不滿得仰了仰頭，旋即便該口道。

    “不過他煞氣的確太重，放進來也是有害無益！”

    “嗯嗯！就是就是！”

    “玉娘”

    安撫了片刻后又溫情了片刻，視線才再次轉頭盯著金色人影。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影已經來清晰，至少一張與女神像像了九分的臉已經徹底凝聚了出來，‘蘇一’遲疑了片刻，直到對方也發覺到了什么，同樣轉頭凝著俏眉盯著自己，才繼續道。

    “我月中，就要去上京了！”

    “”

    柳月眉一揪，女神虛影猛然震蕩了幾下，原已經徹底凝結的五官也再次模糊了下來，沉默了片刻，金色人影一晃跳開肩膀出現在了半空中，回頭瞥了一眼地上緊緊盯著自己的‘蘇一’后，轉身默默地飛回了神像中。

    “等我回來！”

    默不作聲的看著虛影的離開，‘蘇一’低頭沉默了半響后，突然一沓眼前女神像，發誓一般的留下一句話后，毅然決然的走出了內殿，沖進了雨幕內。

    直到蘇一徹底消失在雨幕中，蘇一才發現自己并未隨之一同離開，而是開始如一團空氣，如一胚泥磚，如一顆槐樹一般，留在了這間神廟內，作為一個特殊的觀眾，陪著女生等待起了這個誓約。

    然而！

    一年

    五年

    二十年

    百年

    自青年離開之后，或是因為天災，或是因為**，整座神廟的香火也逐漸衰敗下來，而女神也隨著香火的不濟發的衰弱，從各種祈福發的不靈驗，到后來甚至僅僅只是為了保存了最后一絲的靈性，坐視整個神廟的荒蕪。

    最終，神廟被山野荒林拖入其中，化為了一處徹徹底底的死地。

    “這就是，凡人的誓言！”

    看著堪比若蘭寺的神廟，蘇一耳邊卻徒然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人神，就是禁忌，你信了！怪不得人！”

    冷漠的轉頭，看向身后的這尊殘破的幾乎看不出原型的神像，蘇一終于以自己的聲音道。

    “所以，你們都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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