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

    【千年蟲】。

    一個讓多數(shù)人其實都有點莫名的神秘詞匯，在最近的幾年時間內(nèi)，迅速傳遍了全世界。

    從國外到國內(nèi)，從互聯(lián)網(wǎng)的專業(yè)圈子到到圈外，從大學教授到小學生，再到普羅大眾。

    與之伴隨而來的，是巨大的恐慌。

    在專業(yè)的圈子里，它被認為很可能癱瘓一切相關系統(tǒng)，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而在某些偏遠的地方，在部分還不知道互聯(lián)網(wǎng)為何物的人群里，它甚至被傳為可怕的外星或地底怪物，和這些年傳了一次又一次的地球毀滅預言聯(lián)系在一起。

    而江澈知道：千年蟲問題雖然確定存在，但它實際會造成的破壞，其實并沒有眼下預言和想象的那么大。

    但是，他所表現(xiàn)出來的狀態(tài)，卻比任何人都更加“焦慮”和“恐懼”。

    然后以此為理由，江澈不顧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股票的熱潮，也不顧任何勸阻和建議，在1999年12到2000年2、3月間，默默漸漸，清空了之前投資的幾乎所有美股。

    至此，他名下坐擁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超過130億美金，其中大量現(xiàn)金。

    這個過程并沒有怎么被覺察，因為之前，神劍在自身轉型階段，就已經(jīng)清退了包括大摩在內(nèi)的大部分投資伙伴，是用自己的錢，分散大量賬戶去做的股市投資，而它之后的撤離，也有一個不短的過程，并不激烈。

    然后……

    就爆了。

    2000年3月10日，納斯達克股指達到了其頂峰5132點，但是，一家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財務狀況惡化及報出財務造假、高管套現(xiàn)等情況被披露，各種跡象都表明一場危機正在到來。

    2000年4月3日，微軟壟斷案宣判，敗訴，微軟創(chuàng)單日最大跌幅。這也宣告了這場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破裂的開始，高科技公司的股價集體大幅下跌，其中比如思科的股票，跌了90%。

    以上，史稱第一次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破裂，包括硅谷及華爾街在內(nèi)，均遭受重創(chuàng)。

    而后，它又迅速波及全世界……包括中國。

    中國剛剛興起不過兩三年的互聯(lián)網(wǎng)創(chuàng)業(yè)熱潮在此期間幾乎遭到毀滅性打擊。

    “看我干嘛？！”

    江澈已經(jīng)被圍觀超過半小時了。被抱著娃的鄭忻峰，以及曲沫、老彪、三墩……還有懵懂的，抱著自己肚子的林工。當然，三墩本身，其實沒想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跟著看而已。

    這樣也可以嗎？

    這么神的么？

    據(jù)說這一波連巴菲特都被波及了啊……

    身邊知情的這些個（除了趙三墩），現(xiàn)在心情都很矛盾，一方面很想給江澈跪了，抱腿喊上帝，另一方面，又有點想給他剖了。

    鄭忻峰：“你，真的是被千年蟲嚇的？”

    江澈：“嗯啊，過程你們不都看著的么？”

    “……”幾個人沉默，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沒有任何收獲。鄭忻峰轉回來，把小蛐蛐往前遞到江澈懷里，然后說：“兒子，快，吸點狗屎運。”

    蛐蛐跟江澈本來就親，雖然還不懂事，卻像聽懂了一般，埋頭用力往他懷里拱著。

    大伙兒剛都笑起來。

    江澈的手機響了。

    電話是馬華滕打來的……

    “我知道，騰迅現(xiàn)在處境很困難，但是，咱們用戶增長還是很快不是嗎？能堅持一定要堅持。資金問題……我這邊，我這邊說實話也很困難，之前在美股市場損失很大……但是你放心，我會盡我所能的……”

    江澈說完掛上電話，看一眼再次陷入圍觀狀態(tài)的各位。

    像這樣的電話，來自不同的人，他最近每天都能接到好幾通。

    “干嘛啊？”莫名有點兒使小性子的感覺，江澈不滿說：“相比闊氣輕松有余力，這樣的患難見真情，這樣的我家也沒多少炭，偏還咬牙雪中送炭……難道不是更溫暖更美好嗎？再說我這樣，你們難不成還有什么不習慣？”

    趙三墩：“沒有。”

    老彪：“很習慣。”

    鄭忻峰揉小蛐蛐的頭，“兒子，看到嗎？這個你也要學啊。”

    林俞靜摸自己肚子，“寶寶不要聽，唉，這個你可千萬不能學啊，你要光明正義高大上……再說萬一你是個姑娘……”

    她用的詞，是萬一。

    話說林工肚子里是兒子還是女兒，其實從技術手段差不多已經(jīng)可以檢測了，但是江澈莫名想等結果自然揭曉，看看自己的“神通”到底是不是真的，林俞靜也覺得這樣有趣。

    所以，就一直也沒跟醫(yī)生打聽。

    曲沫最冷靜，“繼續(xù)投資？……江澈，你確定互聯(lián)網(wǎng)還有前途嗎？”

    “確定，這是人類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不可阻擋。”江澈篤定道。

    “那……”曲沫迅速反應過來了。

    江澈點頭，然后說：“等納指被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帶崩，跌到1500點位附近，我們就重新入場，開始回購先前拋售的股份，并加大份額，同時投資市場上還存活的，以及新興的，一部分互聯(lián)網(wǎng)相關企業(yè)。”

    “明白。”曲沫鄭重點頭，到這一刻，她已經(jīng)一點都不再相信那些譬如江澈“靠騙”，“靠運氣”，“靠坑”之類的鬼話了。

    在這位世界級金融女強人的眼里，眼前他們無比熟悉的這個江澈，其實真的就是一個雖然專業(yè)方面有所欠缺，但是對大勢判斷如神的超級金融天才，同時也是投資天才。

    差不多同一階段，因為互聯(lián)網(wǎng)這個投資主戰(zhàn)場的爆炸，資本開始在世界范圍內(nèi)尋找新的投資熱點。

    找不到，就硬找。

    就是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摩根士丹利在司馬鵬澤的主導下，悄悄避開鄭忻峰和江澈，直接找到地方政府，同時收買企業(yè)領導……獨資，拿下了此時已經(jīng)被登峰逼至墻角的三聚鹿。

    說好的打壓之后合作收購，司馬鵬澤先下手為強，獨吞了。

    …………

    見面是在深城，很久之前的那家咖啡廳，司馬鵬澤主動邀約，也是他訂的地點。

    曾經(jīng)，他在這里被迫賣過程曉，賣過合作的家電商……如今，終于找回場子。

    這回，換他司馬鵬澤擺了江澈一道，站在坑外。

    “啪……”

    進門，鄭忻峰直接抬手摔了一個杯子，表現(xiàn)得很憤怒。

    司馬鵬澤坐在椅子上，穩(wěn)如泰山，一點不慌，若一定要說有什么感覺：他在享受這一刻。

    “獨吞？！”鄭忻峰踹了一腳桌子，怒道：“你知道我為了打壓三聚鹿，創(chuàng)造收購機會，把登峰奶粉的利潤壓到多低嗎？我甚至有一段時間，賠本在賣……你他媽給我獨吞了？！”

    看著憤怒的鄭忻峰，司馬鵬澤沉穩(wěn)而大氣地笑了笑，一點不生氣。

    “好久沒來，這里換老板，換裝修了”，似乎意有所指，司馬鵬澤指了指包廂四周環(huán)境，緩緩說，“一切都有新氣象，總不能只有我，還吃老虧吧？”

    “……”鄭忻峰和江澈一時都沒說話。

    “江總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司馬鵬澤笑瞇瞇看著江澈，“中國有句古話，說風水輪流轉……今天到我家。說的真好。”

    “所以，司馬兄處心積慮，謀劃已久了吧？”江澈反問，說：“這件事，你其實從一開始，就只是利用登峰，來完成收購，是嗎？”

    “何止，老夫簡直忍辱負重。”司馬鵬澤笑起來，同時站起來。

    他走到鄭忻峰面前，伸手。

    鄭忻峰不動。

    司馬鵬澤強行握手，“以后就是競爭對手了……鄭總。三聚鹿可是頂級民族品牌啊，之前被你逼成那樣，我看著都不忍心。放心，我們會通過有投資合作的世界級相關企業(yè)，很快引進全新的生產(chǎn)線，同時增加投資……”

    說實話這很難得，在整個九十年代到新千年初，外資收購一家中國民族品牌后愿意增加投資，去爭取把它做得更好的情況，其實十分罕見。

    那些品牌大多被雪藏，拆賣，或者抹殺了。

    也許是司馬同志真的要把氣出全了？！又或者，他老人家打算下一步再逐漸脫離大摩，真的在中國當一個大企業(yè)家？

    洋洋灑灑，司馬鵬澤一口氣說了很多，唯獨沒說自建牧場，因為那玩意兒從建設到投入使用，再到創(chuàng)造效益，見效實在太慢了。他的努力，也并非在產(chǎn)品質量等實際的方面，而只集中于產(chǎn)能和營銷兩個角度。何況外資企業(yè)在政策、稅收等方面都還占著優(yōu)勢呢。

    同時，還有一件事，其實江澈早一步就已經(jīng)知道——因為收買時候的承諾，三聚鹿的領導層，也在失去部分主導權之后，暫時基本都被保留了下來。

    “戰(zhàn)場上見真章。”

    說完這最后一句，司馬鵬澤一臉豪邁，大步離開了包廂。這感覺，就連江澈都突然覺得，應該給他配個bg—比如“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

    整個見面不過持續(xù)了短短不到十分鐘。

    而后，就是持續(xù)數(shù)月，登峰和外資入主后的三聚鹿的全面市場戰(zhàn)，廣告戰(zhàn)，輿論戰(zhàn)……

    而核心，是對行業(yè)檢測標準主導權的爭奪。

    2000年8月。深城方面質量監(jiān)督部門突擊抽查，而后因質量問題，扣押了一批“三聚鹿”的奶粉。

    消息在媒體公布，頓時引起軒然大波。

    “深城方面為登峰站臺，惡意打壓競爭對手。”

    “外資受到地方保護主義迫害。”

    “登峰欲獨攬行業(yè)標準主導權，借此壟斷市場。”

    “……”

    司馬鵬澤和三聚鹿方面立即作出反擊。就連三聚鹿原先那些領導，也都站出來，譴責登峰一直以來對三聚鹿的無恥打壓。

    對此，登峰方面只一條應對，鄭忻峰花費巨資，以電視廣告的形式直接向民眾喊話：

    “登峰的標準，是全國最高標準；登峰的標準，就應該成為全行業(yè)的標準；登峰的標準，才是對千萬祖國的未來負責。”

    這已經(jīng)不單是針對三聚鹿了，登封鄭忻峰，幾乎是在與整個行業(yè)為敵。

    雖然這個廣告在短短兩天后，就因為相關部分的干預而停播了，但是，登峰鄭忻峰是誰啊？在過去的八年里，他就是整個中國話題和流量最大的商業(yè)人物。從影響的持續(xù)性和普遍性而言，甚至比江澈都大。

    鄭忻峰親自上陣，頻繁露面，廣告影響絲毫沒有削弱……

    于是，相關部門不得不進一步介入，居中調停。

    但是，鄭忻峰，拒絕了。

    戰(zhàn)火燒到9月。事情突變，三聚鹿一位身懷正義感的中層干部，名叫李慧峰，冒著巨大的風險站出來，向媒體公布了一些他掌握的情況：

    “是的，里面有三聚氰胺，一種化學物質。”

    “其實之前有兩次，上級部門就檢測出來了，還詢問過，只是企業(yè)方面一直沒改。”

    “具體哪個環(huán)節(jié)出問題我并不清楚。”

    “但是，其實已經(jīng)有問題兒童出現(xiàn)了，只是一直沒有被關注而已。”

    “……”

    這件事如果攤開是在另一個平穩(wěn)時期，江澈不知道有沒有用，但是它現(xiàn)在正逢登峰和三聚鹿的輿論大戰(zhàn)……所以，誰都遮掩不住。

    該炸的問題，終于還是炸了。

    比之前世早，比之前世影響稍小，后果自然也更小；同時，也不是整個國內(nèi)奶制品和奶粉行業(yè)一起爆炸，因為這一次，對比參照，站在那里的，是另一個民族品牌——登峰。

    就如這家新興的民族企業(yè)先前所說：登峰的標準，是全國最高標準；登峰的標準，就應該成為全行業(yè)的標準；登峰的標準，才是對千萬祖國的未來負責。

    現(xiàn)在，沒有人再懷疑這三句話了。

    …………

    深城，剛入住不久的江宅別墅。

    鄭忻峰剛從燕京回來。

    似乎有些疲倦，鄭書記坐下，第一句說：“三聚鹿那邊進去了好多人，原來的那些企業(yè)領導……還有司馬鵬澤也進去了，不過他應該不至于坐牢。還有，上級領導請求……我把三聚鹿的殼，買下來了。”

    江澈點頭，笑著說：“鄭會長辛苦了，振興民族奶業(yè)，普及行業(yè)新標準，安撫養(yǎng)殖戶，建立新的聯(lián)營牧場和鮮奶收購制度……就都靠鄭會長了。”

    他看起來有幾分打趣的樣子，但是說的每件事，其實都不輕松。

    “江總客氣。”中國奶業(yè)協(xié)會新任會長鄭忻峰，江湖人稱奶霸鄭忻峰，笑著拱手說道。

    “不是客氣。”江澈認認真真，指著鄭忻峰頭頂說：“你自己看不見吧？你頭頂這，有個氣旋。”

    似乎是1993年吧，江澈曾經(jīng)忽悠過老鄭，說一個人如果“民意功德匯聚”，頭頂，就會有一個氣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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