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論大乾國都城內鱗次櫛比、巍峨輝煌的宮殿,壯麗恢弘首屈一指的當然不是位于都城中心的天子大殿,而是坐落于都城西邊,那條舊時人滿為患商賈來往,好不繁榮的青龍大道中間的那座宮殿。
這座宮殿自建立伊始,青龍大道直接被棄用了,都城百姓只能繞道而行,繁盛的青龍大道從此便冷落了下來,那座宮殿壓著青龍大道,名兒叫“金鱗殿”,預示一遇風云便化龍,乃是大乾國七十二路諸侯中排名第一的冠軍候呂不良平時居住的一座行宮。
冠軍侯正值不惑,修為卻已然達到了后天武境第十八重,距離那東臨十六國加起來都稀罕之極的“仙人灌頂,念頭縱橫”的先天武境只差一步,可謂天縱之資。
而那座宮殿背后的含義,也正應了一句這些天在市井流街中廣為傳唱的結語,“大乾國無天子,只有二皇帝”,當今天子的懦弱昏聵更勝先皇,冠軍侯在皇城中做宮殿竟然也允了;出云國為了能夠在皇城駐軍,強行嫁女引狼入室這個也受了,諸如一些昏庸決策更是數不勝數。
大乾國先皇于兩月前駕崩,而這時,河洛、三澗等地千年大妖興風作浪十里無生,百姓流離失所怨聲載道,外則出云、上元等國虎視眈眈蠶食鯨吞,作為十六國中淵源流長,傳承了上千年之久的王國,不少人都認為大乾國這一代的氣數怕是盡了。
時至初冬,天外灰蒙。
今天,京城內素有“歡聚之地”稱號的第一酒樓松鶴酒樓依舊座無虛席貴胄云集,細看之下,竟都是那些京城貴公膏粱子弟,個個鮮衣怒馬,身份顯赫,來來往往稱兄道弟好不熱鬧。
就在這般熱鬧的場面中,酒樓靠近窗邊的角落處有一席卻似顯得異常清冷,席上獨有一身穿白袍的眉清少年,喝得爛醉如泥趴在桌上,桌上東倒西歪擺放著不少杯筋酒具,仔細一看,嗬,竟然是以汾酒為底,加以十馀種稀有藥材經六十年陳釀而成的竹葉青。
顯然少年身份并不一般,但路過之人皆看得出少年臉上那經久不散的愁容,不止今天,前兩日這少年也在此醉酒,在大家看來,這松鶴樓乃是歡聚之地,少年這般,著實有些晦氣。
這不,幾個身穿錦衣華服的公子哥遠遠看到后,便皺著眉尋了過來,細細一看,乖乖,為首的那人竟是國都八大諸侯中排名第五的巨鹿候府世子解從南,如此一來,他旁邊那幾位公子哥的身份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
“接連三日都撞見這廝,有夠晦氣的,快給爺起來!”
話音剛落,解從南一腳踢開少年坐的椅子,只聽“嘭”一聲,少年應聲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睜開雙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是何人,雙眼一閉,又倒躺在了地上呼呼睡了起來。
周圍人皆是一愣,將目光轉向解從南,此處誰人不識他,解從南只感覺臉上火辣辣的,朝酒樓二大喝:“拿水來!”
二忙不迭應聲前往,不一會兒便端坐一盆水跑了過來,解從南端過水二話不便潑向地上的少年!
被水潑中的少年頓時打了個顫,整個人“騰”一下便清醒了。
解從南望著少年,滿臉傲意,冷笑一聲道:“臭子,知道我是誰嗎?”
白袍少年沒理他,頹廢靠在墻角,拿起身邊一酒瓶又喝了起來,絲毫沒在意眼前的解從南,令得后者臉上更是無光。
解從南被氣得一口氣差點沒上去,他何曾遇見過在他面前這般囂張的人?
即便是冠軍侯府的世子呂子清在其面前也不方便這樣吧?
正欲發作的時候,門外忽然闖進一幫人,仔細一瞧,嗬,這黑亮重甲,這鐵血氣勢,這剛毅面孔,除了大乾國皇室親兵鐵甲衛之外還有誰?
而為首的那人正是先皇于民間所收義女,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的莊雅公主。
莊雅徑直走向白袍少年,望著如同一只泥狗的少年,不知為何,雙眸竟然紅了起來。
“莊珣!你給我起來!父皇囑咐的你都忘了嗎?!起來!”
突兀地,莊雅朝著少年大喊了起來,隱隱帶著啜泣聲。
莊珣?
這名字怎么這么熟悉?
在哪聽過?
下一刻,酒樓內眾人一瞬間反應了過來,雙眼瞪得老大,望向少年哆嗦了起來,娘咧,這不是當今陛下的名諱么?!
“那個……公主殿下,您不會是認錯了吧?他……是陛下?”解從南雙眼瞪得老大,雖然他父親已然不在意這大乾國皇室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終究不能讓人抓到把柄。
“還會有錯?”莊雅望著解從南冷冷反問道。
解從南當即訕笑不已,接著“撲通”一聲跪在了白袍少年面前,使勁兒磕頭,那臉色,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要多恐懼有多恐懼。
其余跟他一起的公子哥也都跪了下來,使勁磕頭,跟個孫子似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大乾國當今天子乃是一名少年,但后者畢竟剛登基不到兩月,解從南也只是遠遠看過一眼而已,最重要的是,誰會想到堂堂天子會出現在松鶴酒樓?而且還醉得一塌糊涂。
“陛下……陛下……”解從南也覺得這樣跪著不叫事兒,便輕輕喊了起來。
這時,靠在墻上的莊珣微微睜開雙眼,看到酒樓內跪著的數十道身影,再看到自己的姐姐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地望著自己,想不清醒也清醒了,苦笑擺手道:“都平身吧。”
酒樓眾人這會兒才緩緩站了起來。
當然,莊雅自然不會忘記解從南這茬,對于王國的某些諸侯,她恨不得斬盡殺絕!
莊雅回頭冷冷地望著解從男:“解從南,你可知罪?”
解從南聽到這話先是一愣,眉頭微皺,在他想來,莊雅是得寸進尺了,表面功夫他都做了,莊雅還這般,顯然是想借他做點文章,心下冷笑一聲,我姓解,你們姓莊,有何不同?
“不知。”解從南略帶疑惑回道。
此話一出,酒樓氣氛驟然降到了極點,莊雅整個人也陰沉了下來,解從南儼然是不將皇室放在眼里,而在一旁的莊珣卻面無表情。
酒樓內四下寂靜,解從南依舊滿臉疑惑,這時,門外一道聲音突然響起:“他確實是不知,正所謂不知者無罪,難道不是嗎?”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黑袍青年走了進來,目朗似星,英俊非凡,赫然是冠軍侯府的世子呂子清!
“的是啊,我們也不知道陛下會在這你們是不?”
“對啊,要是知道的話哪敢這樣啊?”
“不知者無罪,該不會還要殺頭吧?”
黑袍青年一走進來,氣勢陡然間便落在了他那一方,令得莊雅俏眉微皺。
“微臣見過陛下。”黑袍青年帶著溫和笑意向莊秋拱手道,那股隨意任是誰都看得出來。
莊珣在內臣的扶持下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點頭笑道:“自然是不知者無罪,好了,回宮吧。”
著莊珣便往門口走去,莊雅等一干人隨后跟上。
“哦,對了陛下,有一件事忘了告訴你。”呂子清眼中帶笑轉身道。
莊珣面無表情,他看得出,呂子清這是故意忘記,要怠慢自己而已,深吸一口氣,回頭定睛望著呂清道:“何事?”
呂子清笑道:“公父最近身體不適,三天后的祭天大典不想去了,不知陛下可否應允?”
問題一出,四下寂靜,在場眾人屏住呼吸,氣氛陡然落入冰窖,大乾國重禮,更何況是年終尾祭這等大禮,誰也沒想到呂子清竟然會提出這么個無禮的要求。
莊雅拉了拉莊珣。
莊珣兩眼大睜,怒火膨脹,血紅的眼珠子久久凝視呂清,許久,握緊的拳頭,重重震在一旁的門閥上,“咚”的一聲悶響過后,從胸腔里迸出一個嘶啞的顫音:“好!”
很快,當朝天子竟然在松鶴樓醉酒的事兒又傳出去了。
宮中后花園。
“玉蟾有反應了,看來消息無誤,松鶴樓地底確實有兩尊大妖,每一尊的實力估摸不會比藍低,至少也有后天武境十七重,應該是呂子清圈養的。”莊珣把玩著頸上的一塊血色玉蟾,略帶思索對一旁的莊雅道。
莊雅微微點頭,皺眉苦思,她早前便收到消息,還以為是無稽之談,這下看來是真的了,皇城內竟然有大妖,如此明目張膽,看來冠軍侯謀逆在即。
“好了,你先去休息吧,身子來就虛弱,還喝那么多酒。”莊雅沒在想松鶴樓的事,一臉心疼地望著莊珣,旋即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大步離開后花園。
莊珣遠遠望著莊雅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黯淡了下來,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其實莊雅一直不贊成莊珣去這么做,但后者執拗,她也清楚莊珣心中一直都很內疚,總想為自己分擔,所以便應允了。
“現在即便是能夠修煉,但國亂在即,還有時間讓我挽回嗎?”莊珣抬頭望天,一聲輕嘆,神情暗淡,握緊的雙拳無力松了開來,他無法修煉,在莊雅面前,他一直克制自己不要頹廢,因為前者還一直在努力,所以他也一直強迫自己不要放棄,不放棄就代表著機會。
畢竟,莊珣不敢去想象過自己會成為一名亡國之主,不敢想象大乾千年基業就這么毀在他手中。
直到大乾國先皇,也即莊珣的父親去世前一個月,才查出大乾國皇室接連四代無法修煉的原因,丹田處皆被大虞國曾經權功彪炳的天策上將,后來得以觀想仙人圖榜中排名第八以陰鷙詭秘著稱的《伏鬼仙人圖》而成就先天武境的白蛇山五虹仙人王元栩施下氣絕封印,凡是男丁皆無法產生氣感,從此無法突破到始元境。
后天武境分為始元境與極元境,每境分九重,也即后天武境十八重。
而此事背后,出云國與上元國是幫兇,冠軍侯呂氏一族幾代下來的陰謀,先皇莊秋卻依舊將呂不良當成兄弟,直到最后才發現后者的狼心狗肺,但卻為時已晚。
大乾國四代下來,紛爭更盛,如今再看,諸事背后都有三家勢力在攪弄風云,也正因為此,大乾國皇室實力一落千丈,客卿離開的離開,遭暗殺的暗殺,先皇莊秋重情,只娶了邯氏皇后一人,后者五年前的暴斃,讓先皇耗盡國力翻查,結局才發現是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最后撒手人寰,留下個爛攤子給太子莊珣。
寂靜的皇宮后花園,四下無人,莊珣躺在草坪上,雙眼微閉,呼吸均勻,溫和的冬陽穿過藤蔓照射在他身上,仿佛呵護著它最愛的寶貝。
其實,莊珣才十七,來是幻想的年紀,卻要承受如此重擔。
此時,大乾國皇室三代家宰李南河走了進來,看見躺在草坪上的莊珣,搖頭輕嘆,緩步走了過去。
李南河作為一名皇室老管家,拿捏了兩代君王心,哪會不知莊珣現在煩惱著什么,但他眼下卻有更重要的事情稟告。
“陛下。”李南河躬腰探頭輕聲喊道。
有頃,莊珣微微睜開雙眼:“何事?”
李南河的頭更低了,輕聲道:“回稟陛下,出云國的禪云公主與使臣于昨日在都城下榻,半月后將會與陛下您大婚。”
莊珣微微點頭,問道:“家宰,朕的大婚是不是只有一次的?”
李南河恭敬點頭:“是的,陛下可擁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但這大婚卻是只有一次的。”
莊珣聞言輕嘆:“那出云國何人在都城駐軍?”
“回稟陛下,是“玉龍將軍”白敬旗。”
莊珣挑了挑眉:“是他?我記得他也是后天武境十八重吧?”
李南河點頭稱是。
“出云吶出云,為了能夠在朕的都城駐軍,連女兒都送上了。”
莊珣擺了擺手:“讓你派去出云國的黑雕如何了?”
李南河渾濁老眼閃過一抹黯然,輕聲回道:“回稟陛下,暗子軍覆沒。”
莊珣閉上雙眼,微微搖頭,將話題叉了開來:“上元國來接娶莊雅公主的使臣應該在路途中了吧?”
“是的,陛下。如無意外,將在半月后抵達,也即陛下您大婚的日子。”
莊珣眼中閃過一抹悲痛,剛好被微微抬頭的李南河瞧見了,別人或許不知,但看著莊珣長大的李南河卻是清楚無比,莊雅公主就是先皇從大乾國內精挑細選收養的一名義女,賜名莊雅,美貌無雙,武道天賦奇高,現今已然是后天武境第十六重,堪稱大乾國數百年來第一天才,不知多少名門貴胄想要娶其為妻,而先皇的意便是讓莊雅做莊珣的皇后。
莊珣與莊雅兩人也是青梅竹馬的兩無猜,日子一長互生情愫再正常不過了,然而先皇在臨死前為了大乾國不至于腹背受敵,便將莊雅許配給了上元國太子司馬長道,這個決定令得莊珣一夜靜坐在殿前一動不動,白發陡生。
“好了,你退下吧,我養一下神。”莊珣閉上雙眼再次躺下。
“是,老臣告退。”李南河躬身離開,空蕩的后花園再次只剩下莊珣一人。
冬陽和熙,照在人身上分外舒服,躺在草坪上的莊珣不一會兒便入睡了,誰也沒有注意到,他頸上的血色玉蟾忽閃了一下,一縷金色氣息從玉佩中悄然流出,猶如一條游動的金龍,眨眼間沒入莊珣體內。
時間繼續流逝,一陣微風拂過,莊珣輕動了下,在距離他不遠的一面紅墻陰暗角落,一道黑色人影若影若現。
“陛下,老家宰的身份查明了。”角落處那道人影聲音沙啞道。
剛從睡夢中醒來的莊珣聞言驚起:“哦?!是何身份?出云的奸細?抑或是上元的?”
人影靜默一陣道:“回稟陛下,都不是,李南河是七十年前被滅國的南唐余孽。”
“南唐余孽?!”莊珣陡然睜大雙眼,顯然這消息讓他震撼了。
“嗯,先皇早已懷疑他的身份,前前后后到現在查了約莫二十年,才終于搞清楚他的身份,李南河極為聰明隱忍,上元滅其國,但他卻忍辱負重打入了上元國中樞,成為一名被下派到出云國的奸細,之后又成為出云國派往我大乾的一名奸細,若不是先皇那一次東郊狩獵遭人刺殺時,李南河舍命拼救,施展的那套指法武學頗有些像當年南唐皇室的那套斷一指成就一重,斷十指而大成的《無相劫指》,想來也查不出他的具體身份。我所猜無錯的話,李南河的目的就是為了傾覆上元、出云,以及我大乾三國。”
四周一陣靜默。
“老家宰一生孤苦,八十好幾了吧,唉……天都,傳朕旨意……”
初冬時的寒風最是刺骨,莊珣靜坐在草坪上,裹了裹身,望向遠方,口中吐出一道霧蒙白氣,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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