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胤隱忍心機，步步為營，對于一個男兒來，為家人為族人壯烈犧牲固然是一件偉大的事，但他選擇了忍辱負重，卑賤的活著，這更是一種成熟的偉大。

    莊珣完能夠想象得到這八年以來成胤如何心翼翼的活過來，中間不但要謹防被人發現真相，又要承受他人的白眼與數落，最重要的是，他還拖著一副傷殘病軀，這就需要無比強大的毅力了。

    從剛開始見到成胤時，莊珣便對他這個人做了一番猜測，如今看來，與自己所猜并無多少出入，這么一個孤獨無依的人，能夠堅強的活到現在，內心之中必然有支撐他活下去的力量。

    而那股力量，便是仇恨。

    時間悄然流逝，成胤的身體也開始出現了變化，又再一次變成了平常白天時候看見的那副病怏怏的樣子，不再有剛才的臉色紅潤，天庭飽滿，估計是使用了一些回光返照的秘法，而這些秘法，多半對身體的損害都極大。

    望著面如枯槁的成胤，莊珣心下低嘆一聲，他也猜到了成胤突然實力強大起來定然是用了一些強行提升實力自損八千的秘法，就拖著病軀的他，每一次下來身體受的傷便更加重，就現在這種情況，已然活不過今晚了。

    這時成胤低嘆一聲：“今晚的后果我也預料到了，那老者當年也曾參與過屠戮我族人之事，算是其中實力比較強大的一名先天境了，與那李圭一般，只差一步便可入那真仙境，即便我精心準備過，依舊沒能夠將其擊殺。”

    “沒能刺殺成功下一次不就行了？為何還要跑過去？”莊珣疑問道。

    成胤苦笑一聲，掙扎了一番身子，虛弱道：“不行了，我的身子已然支撐不住了，下一次我只想擊殺那李圭老賊，殺了他之后，我也便一了百了了。”

    “這么些年你就是要等他上船的是吧？”

    成胤微微點頭：“沒錯，前些年殺的都是一些參與過屠戮我族人的人，包括我哥，我知道殷商域的李氏家族每過一些年便要前往武神域一次，但我卻不清楚究竟是多少年，所以我只能每一年都呆在這艘仙帆之上，而這艘仙帆，也是李氏家族一如既往的搭乘的一艘。”

    “那你為何要殺這艘仙帆的少司命？我記得他是真仙境吧？你不可能是對手。”莊珣也猜到了成胤的實力，也就是一名普通的先天境而已，只不過因為手中的血浮劍實在太過霸道，尋常的先天境都不是他的對手，也只有凡仙后期才能夠力壓他，就如同剛才殺掉的那名老者。

    成胤搖頭，鄭重道：“我承認，我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但我要殺的人都是該死的人或者侮辱傷害我的人，但誰是無辜的我還是很清楚的，少司命不是我殺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莊珣驚訝，不過想想也是，成胤根就不可能是真仙境的對手，而且那名少司命也不是一般的真仙境那么簡單，最重要的是，他是暴斃而亡，尸體還完好無損，要真是成胤殺的，估計經過那血浮劍之后，早已被吸干了血肉才對。

    “到底會是誰呢？”莊珣低頭思忖，魔劍殺人事件雖基上已經解決了，但卻跳出了一件看著更嚴重的事，這艘仙帆上，除卻大先生以外，竟然還有能夠殺掉真仙境的存在，要知道真仙境可是極難殺死的。

    外面天色微微亮了起來，估計再過不久就有人發現那名老者的殘骸了。

    成胤臉色也欲加蒼白，大有眼睛一閉便長眠不醒的態勢，這時他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拿過那把泛著紅光細長的血浮劍，鄭重地遞給了莊珣，而后道：“莊兄，這把劍送與你，只是我臨死前還有一個心愿，我希望你能用這把劍將那李圭老賊殺掉。”

    莊珣一怔，沒有話，也沒有伸手去接過血浮長劍。

    這時成胤再道：“當然，這僅僅是我的遺愿，沒有要莊兄你一定要去做，我只是請求你，你可以拒絕，這把劍依舊是你的，我看得出，你練過劍，而且不俗，且剛認識時便是跟我打探那天下第一劍的消息，我猜你肯定是缺一把好劍，血浮能有好的歸宿也是我心中遺愿之一，莊兄既然在發現我是魔劍殺人事件的始作俑者卻沒有第一時間擊殺我，反而救了我，僅憑此一點，我將此劍相贈也愿意之至。”

    莊珣一愣，若是成胤要他拿了劍之后幫他報仇他反倒不愿意，但成胤后面這么一，卻又是另一種意思了，緩緩伸手接過血浮長劍，道：“真的不用幫你報仇也能拿到這把劍？”

    但是問完之后莊珣便覺得自己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傻，這有可能么？

    成胤不過是以退為進罷了，這點伎倆他哪看不出來？

    白了，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接過這把劍，真是因為血浮劍的誘惑力巨大還是因為同情成胤，想要幫他報仇，他也不清，兩者都有參雜吧。

    畢竟，成胤的身世其實與他自己相差不了多少，乃至于更加凄慘，莊珣也是感同身受，他不是一個問善惡的人，但他是一個講情義的人。

    “不用報仇，因為莊兄配得上這把劍。”成胤目光灼灼，期待地望著莊珣。

    莊珣沉默許久，輕嘆一口氣道：“好，那我便收下這把劍，不幫你報仇了。”

    “謝謝莊兄！”成胤瞬間感激涕零，莊珣則是搖頭苦笑起來。

    兩人再度沉默了起來，東方肚白明亮，仙帆也已經騷動了起來，估計是發現了那名老者的死了。

    莊珣感慨萬千，緩緩開口道：“成大哥，后悔嗎？來的這一段人生。”

    當成胤再度回想起那處漫山遍野開滿鮮紅山楂的地方時，哥哥的身影仿佛永世佇立在那，微笑著向他招手。

    “這風大哪來的沙子啊……”成胤揉了揉雙眼，頭也低了下來，許久之后，壓抑著哭腔道：“……我想吃山楂……我想我哥……我想我哥……哥，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陣陣抽泣之聲在這陰暗的雜物間響起，這八年來，無論怎樣的痛苦他都承受了下來，未曾落過哪怕是一滴的眼淚，但在這最后的最后，他還是沒能忍住……

    莊珣起身站了起來，緩緩走出了雜物間，沒有一個男人愿意讓另一個男人看到他流淚的模樣，他莊珣是這樣，成胤也沒什么不同。

    許久之后，莊珣從雜物間攙扶出情緒平靜下來的成胤，站立在甲板之上。

    遙遠的東方一輪巨大的紅日帶著希冀緩緩從海面升起，莊珣望著紅日笑道：“成大哥，你看，好大的山楂。”

    旁邊的人沒有回應。

    于是莊珣笑著再道：“成大哥你看啊，這山楂比你家鄉的要大多了吧？”

    還是沒有回應。

    許久之后，莊珣壓抑著情緒，睜大眼睛大口呼吸了幾口氣，使勁不讓雙眼變得模糊，但不爭氣的是，兩行清淚最后還是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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