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到嶺云閣的時候,師兄們正坐在一起用午膳,看我過來,熱情招呼給我添了副碗筷。
“七,這些日子又跑去哪兒玩了?”四師兄白卿挑起眼角,一臉壞笑的在我身上輕撓了下。
“四師兄,你別笑了,你笑的眼角的皺紋都出來了。”我夾一筷子菜放嘴里,漫不經心的朝他翻了個白眼。
“啊!真的假的,是嗎?”,他驚的從袖中掏出面銅鏡,顧左望右照看了許久,邊照邊問一旁生就肅顏厲色的三師兄乃牧。三師兄平常不大愛話,見他又在自己耳邊喋喋不休干脆置之不理。
“大師兄,這菜怎么和平常的味道不大一樣。”我著自是又多吃了幾口。
“辛日的父親病重,一年前我讓他下山回去探望了,所以又換了個廚子。”大師兄溫和的笑看我,舉止間盡是一派穩重睿智的端莊氣度。
我咂了咂嘴,心想從滄海活到桑田這漫漫不朽光陰的青霄總算不是一事無成,畢竟培養出了一個聞名四海八荒的大徒弟--上神善殷。
閑人莊雖是福澤仙鄉,又有青霄和他一眾徒弟的盛世美顏罩襯著,四海內的女神仙們自然是擠破腦袋踏平門檻,再怎么自愿貶低身份,最后能留在閑人莊卻聞所未聞。
自我進門起,那墻邊萬年來從未有過的一抹艷紅倩影可謂注目扎眼的很。
我抬眸端詳了一番默默立在一旁紅衣灼灼的青澀少女,模樣算不上好倒也清秀可人。她見我正盯著她看,局促不安的垂下頭,雙手緊緊扯弄著衣帶。
善殷看了看我們,笑著給我夾一筷菜。
“這姑娘名叫紅蘇,是前幾個月才來的,是不久前在東海幸得師父救護,這才撿了條命,特來報答。她她會做菜,我就讓她留下了,畢竟整天吃你四師兄做的菜也不是辦法。”大師兄著極為苦澀的看我一眼,余光瞟過一旁仍自賞沉迷于鏡中美顏的四師兄,見他沒反應,悻悻松眉吐了口氣。
我對他同情一笑,想起被四師兄日日掛在嘴邊的頭頭是道的人生三大抱負,容貌做菜行天道。
其他兩個我們便由他去,可是這做菜的水平的確是不敢恭維,曾經有只靈貍貓吃了口四師兄做的菜,之后就再也沒敢出現在閑人莊里。
我百無聊賴的攪弄著碗里的飯菜,忽腦中一個激靈閃掠,我心內一驚,已急行幻影到了紅蘇的面前。
我扳過她的肩膀,急急問:“你方才青霄不久前在東海救過你?”
紅蘇顯然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不輕,怯怯的瞪大雙眼縮頭。
大師兄疑惑看我一會兒,走上前將我拉開,解釋道:“幾個月前,師父途徑東海,看到海邊一個老叟捉了只龍魚,就順手救了下來。”
我這些天時時刻刻壓在心口的那口氣終于是松了下來,想來青霄那樣想死都死不了的神如何犯得讓我擔心安危?想必早就樂哉悠哉于青山綠水中忘了偏僻一隅處還有一個莊院?
我若有所思的看她一眼,淡淡道:“你既為龍魚,堂堂一個東海公主,怎會樂意在閑人莊做個丫鬟。”
紅蘇當即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兩眼嬌弱弱的噙了一汪淚,欲滴未滴梨花帶雨的模樣。
大師兄趕快將她扶了起來,暖言好語哄了幾句,就讓四師兄把她送回房間休息。
大師兄看著紅蘇的背影細微輕嘆,道:“她是個命苦的人,母親是個不受寵的姬妾,娘家又沒有勢力,她生下來便遭到兄弟姐妹的欺負,那天就是她的姐姐在她身上纏了水藻,她才被困在了岸邊。”
我淡淡唏噓一聲,可惜我從生下來就沒有那股子悲天憫人的憂物情懷,實在是不能對素昧平生的人眼淚一籮筐般的感傷一場。
“哦,對了,你二師兄前幾日回了趟北海,昨天譴靈鴿回了封書信,聽他父親,那日師父帶你去天宮赴完宴,你就被天后娘娘留在天宮里多住上幾天了?”
我朝他點點頭,臉耷了又拉,這個“幾天”我還真不知道是多久?
他一拍我的腦門,明朗一笑,暖若驕陽般安慰道:“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總之看在師父的面子上,天后娘娘會多擔待你的,你呀,也要收起闖禍的念頭。”
我樂悠悠的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著聽他喋喋不休的絮叨。
聽他逐漸沒了聲音,我轉過身,扯起他的袖子左左右右的搖晃,軟語撒嬌道:“你以后是你嘮叨,還是你娶的媳婦嘮叨?”
善殷無可奈何的掛了掛我的鼻梁,笑罵我聲牙尖嘴利,引得一眾師兄們哄堂而笑,紛紛侃道問大師兄何時娶妻。
談笑間,外面跑來個仙侍,朝我們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善殷上神,外面從天宮來了個仙娥,是有急事,要七姑娘速回天宮。”
善殷點頭示意,附在我耳邊,壓低聲線道:“我不久要去天宮一趟,這些日子你在天宮里好好呆著不要闖禍,等我去了帶你出來好好玩幾天。”
我一眼要溢出的晶晶星火,看著他千恩萬謝的笑,果真是知我者莫如大師兄。
一出閑人莊門,云霧裊裊中看見暖兒伸長了脖子,往門里不住張探著。
我跑過去扯住她的手,驚愕道:“你怎么恢復人形了?”
暖兒火燒眉毛般慌張道:“仙姬快回天宮吧,天孫快鬧翻了!”
話音未落就拉著我乘風騰了云,一路上斷字少句的模糊解釋,聽的我一頭霧水,大致意思就是她一覺醒來就自己復了仙體。
我雖不學無術,但也知封妖鏡是何等神物,此等理由顯然是荒唐。又見她目光躲閃,耳根發紅,就更是將心里的疑惑捏的更準。
恍恍惚惚,云里霧里中就到了朱雀宮門前。
可眼前的景象卻著實讓我驚駭的久久攏不上嘴。碎玉破瓷遍地橫躺,明珠暗滾,熏爐金蠟,滿目瘡痍。但凡宮里有能拿動的物件,無一幸免。一旁成堆的仙娥仙侍灰溜溜跪了一地,珠淚暗滴,面色青白。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敢情這么著急的尋我回來就是為了看出“雞飛狗跳”的戲?
我正疑惑間,從宮門里撲出一道明黃的影線,一雙手緊緊箍住我的腿。
我低下頭,見臨兒衣裳上粘了不少污漬,白凈的臉上掛著依依淚痕。
我腦中漸漸千山萬水的拐過了彎,忽深度揣摩起當日在天沉池邊那位仙侍看我很快哄好臨兒后的震驚眼神。
這恍如戰后的遍地狼煙,呵呵,也確實比較震驚。
“姑姑,臨兒等了你好久,你都還不回來,嗚嗚嗚~”,臨兒一覽無余將我瞅著,一臉純良無害,我最可愛*^^*。
我尷尬的笑笑,咳咳,果真是海水不可斗量忙,臨兒不能貌相,忙蹲下身將他抱在懷里,和顏悅色安慰著:“臨兒乖,姑姑這不是回來了嗎?”
臨兒乖巧的靠在我懷里,面上喜色,嘴里還不住嚶嚶哼氣。
“姑姑過幾天帶你去玩好不好?”
臨兒的汪汪眼睛忽閃的亮堂,樂的輕喝一聲。
“可是,你下次可不許這樣胡鬧了?”我指了指遍地的狼藉,故作一臉生氣警告的看他。
他從我懷里直起身板,憤憤將腳邊的碎玉片踢了老遠,眉峰里盡是皺起的戾氣,“姑姑不回來,它們就該如此被我懲罰。”
此時臨兒尚且年幼,又自嬌生慣養左右擁護,這句話我只當他是少年心性,后來我才知道,位高權重時,是等不到的人是得不到的愛,怒及他人就是狂暴殘忍,以至于到最后面對他親手種的情根,他也只是一揮衣袖,連根拔起,如此狠戾,如此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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