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匆匆回到閑人莊，在青霄閉關的炎英洞外徘徊許久。

    我有很多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他。為什么一向不問世事的上堯君待我如此不同？為什么會接二連三發(fā)生這么多怪事？為什么那個紅衣女子老是頻繁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還有那個銀發(fā)男子又是誰？

    我像是處于重重迷霧里的一只落單的孤雁，飛不出去亦飛不進來，進退維谷，只能處于原地任人宰割。

    “青霄！青霄！”我朝石門里大喊了一陣。

    炎靈洞位于后山兩山的夾峰中，高山深澗，碧水飛練。我的聲音在空谷里格外響亮的蕩開，卻許久沒得到一絲洞內的回應。

    以前青霄閉關時，我每每無聊就端些糕點來洞前，一邊吃一邊將我在四海里搜羅到的奇聞異事講予他聽。無論他出不出來，卻也總能聽到他在洞里時有時無的回應附和。

    我又靜心等了一陣，洞內還是沒什么回應。

    青霄曾經(jīng)告訴過我，炎英洞石門左側去兩寸有一處暗格。我試著按下暗格，伴隨著一陣飛土濺塵的轟音，那石門竟真的自下往上緩緩抽去。

    炎英洞內壁石嶙峋，怪峰突地，洞中峰石金色的散光和白霧茫茫的仙障交纏四漫。

    我摸索著往里走，看到正中間的白玉高臺上，霧氣蒙蒙里正躺了一襲顯眼青綠。心里恨恨抱怨，怪不得不理我，原來竟是在這睡著了。

    青霄長發(fā)未束，青絲凌亂，如綢如緞的披散下來。臉色如入冬霜月，泛著毫無生機的白，大片大片的血跡密密麻麻染了一身，我木木一愣，趕快跪在地上將他抱在懷里。

    “青霄！青霄！青霄！你醒醒，你醒醒啊！青霄”，我害怕他會像以前那樣故意裝作聽不見逗我，所以叫得格外大聲。可空曠的山洞里自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的聲音無助地飄來蕩去，寂寥無比。

    我漸漸叫不出聲，如梗在喉，滾燙辛疼。眼淚滴滴如雨，啪嗒嗒地打在他那一身素青衣裳上，原已經(jīng)干上的血跡逐漸變得渲潤，欲加紅艷的滲開。

    當初我還嘲笑過青霄一把年紀還看不破生死，原來真正能看破的也只是他人的生死。

    我大腦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來，也不知道能想什么。只覺得懷中人的分量來重，重到我的心已經(jīng)承受不起，可天地卻來輕，輕得好像隨時一陣風就會吹走。

    這阡陌紅塵，遼遼天地，我真的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別哭了，別哭了，來都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懷中人終于有了些輕微的顫動，勉強半睜開眼，微微笑著侃我。

    我第一次覺得能被青霄罵也是件很幸運的事，只覺得心里又委屈又幸福，將頭埋在他懷里，明明是很開心的笑，淚水卻怎么止也止不住。

    那日后，我曾問過青霄他這一身傷是怎么回事，可他半推半就怎么也不肯出實情，只是被不周山下潛伏的魔獸所傷，我也自是不信青霄會被區(qū)區(qū)一個魔獸傷成這樣。

    這天我從桂園里精心折來了幾枝桂花打算去聊慰一下那位傷重的老人家，剛走到門口，就聽到里面一聲聲女子溫柔謹慎的詢問。

    我趴在門縫里看，那個紅蘇正執(zhí)著一碗羹飯呵氣輕吹，一勺一勺喂給青霄。四目相對，眉眼笑淺，真是親熱得很哪！

    我看了看手中的幾枝破花，氣得牙根癢癢。一想到屋里那般郎情妾意的畫面，心里就更是五味陳雜，也不知究竟是發(fā)的什么火氣。

    我將花憤憤扔到地上，腳步碎密的來回踩，“死青霄，你難道沒有手嗎，還要別人喂，你信不信我馬上砍了你的手，你是不是想氣死我！哼，哼，哼。”

    等到花枝被我踩得稀巴爛的時候，大師兄已經(jīng)頗感新鮮的在我身邊立了好久，遲遲問道：“咦，七，縱是師父氣壞了你，這些好看的花可是無辜的。”

    我現(xiàn)在看誰都是一團火氣，對他蔑哼一聲，扭頭剛想走，一個不甚狠狠撞上了門框，我揉著發(fā)痛的額頭怒怒朝門踢了幾腳，就氣憤的走開了。

    我雖疾步走著，但耳朵根卻是一個勁的往后撇著，果然青霄開始從后面叫我。

    聽到他叫我，適才心里的陰郁頓時一掃而光，想來我們兩萬年的深厚情誼豈是一只半路殺出的魚所能比擬一二。索性故意假裝聽不到，挺胸抬頭，邁著輕快的步子，很是瀟灑的給了他們一個漂亮的背影。

    青霄最喜歡吃人間芳霖軒的桂花糕，為了證明我此次來人間并不是專程要給青霄買份桂花糕與那個紅蘇一比赤子之心，所以又特地去茶樓坐了一會。想來待會送過去的時候仙可以很滿不在乎的是去茶樓聽戲順便帶來的。

    也不知是我一心想著回閑人莊，還是今日的這出戲太沒有看頭，輾轉難定的坐了一陣，就準備起身離開了。

    剛歡喜走了沒幾步，迎面跪下一個素衣女子，連連磕頭道謝，“姑娘，謝謝你那日的救命之恩，女子無以為報。”

    這一聲聲實誠的磕頭重響將我磕得一頭霧水。我將她扶起來，上下打量，是怎么也想不起來何時救過人？

    待對上那雙楊柳風情的緋眸，我才恍恍憶起，半年前好像是在客棧外救過一個姑娘。

    之后一通寒暄，我才知曉原來那天我們從客棧離開后，掌柜見她是我這個貴客救回的，且她又無家可歸，父母雙亡，就好心將她收留在了客棧里。

    災情泛濫，毒障盈野，不多時那里的市鎮(zhèn)就爆發(fā)了瘟疫。不出兩月，處處橫尸街頭，儼然成了一坐死城。她安葬好掌柜后，在逃荒的路上也不甚染了瘟疫，幸運的是，卻被一個路過的白衣少年救了。

    可她當時命懸一線，重重昏迷，卻沒看清那男子的樣子，只是聞到了那男子身上有很重的梅香。

    她一路來到都城，身無分文僅憑著一身的唱戲功底也漸漸熬出了個不大不的角。

    “你前幾日是不是在這里唱過一出牡丹亭的新戲。”我看著她已洗去厚厚脂粉的臉，覺得眉目發(fā)與那日的花旦相似。

    “是啊，那日還真是驚險，茶樓的老板我被妖怪附體，惹了一群道士追殺過來，幸得被路過的兩位公子相救，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報答，那兩位公子就走了。”她著輕嘆口氣，黯然惋惜。

    我低頭看了看穿著的羅裙，又想起那日扮的男裝。她口中的兩個公子一個是上堯君，另一個便是在下無疑了。想來那日我也還沒來得及救她，她這一口感情飽滿的恩人，倒是教仙神不知鬼不覺的沾了上堯君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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