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抹了抹她臉龐邊的嘩嘩清淚,彎了彎唇,和煦一笑,“傻丫頭。”
“仙姬,不要再丟下我,在這世上我煢煢孑立,不想再與你這唯一的一個姐妹天涯海角。”暖兒輕揚起頭,順勢往我手心處拱了拱,盈盈粉淚,自我指縫間黏密。
我捏了捏她的臉,挑起眉,斜眼笑道:“那玄呢?你可是要嘗嘗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味道?”
暖兒許是沒曾料到我會如此直白的捅破她與玄兄自認為天不知地不知的眉來眼去,驚愕一瞬,兩眶蓄出的淚也不再嘩嘩的下落,只管深深埋低了頭,雙頰紅透,偷咧著嘴吃吃地笑。
“你可要好好地想想,我此去山高路遠,經年無期的,究竟能何日回來,也沒個準數。”我頓了頓,挑起指頭,輕輕勾起了她的下頜,目色多嚴肅恐嚇,唬道:“這天宮中美人兒一抓一把,你就不怕玄站不住陣腳,被他人搶了去?”
暖兒見我已然識破她與玄兄的那檔子風月事,也不再藏著掖著,憤憤努了努嘴,目長威光,作兇狠狀,沖沖道:“他敢,看我不打斷他的腿。”
我左看看,右瞧瞧,噗嗤一樂,雙手捧了肚子,弓下身,笑得不可名狀。
暖兒大瞪著兩只杏子眼,木愣在原地,一眨不眨的望著我,半晌才道:“仙姬笑什么?”
“我在笑玄以后的日子呀!”我目光閃閃,漸止了笑,一番做作的痛心疾首,嘆息道:“不知玄兄上輩子是造了什么孽,竟要與一只張牙舞爪的母老虎相伴終生哪!”
暖兒迷迷瞪瞪,許久才撥開腦中云霧,見我拿她打趣,將她比作了一只母老虎,氣得雙腿一踹,不由分的拽起我的衣裳,一陣嬉弄推搡。
我望著她那張微微泛紅的臉,眉清目秀,面相可親,這樣善良的姑娘,不該與我一同走向那條尚無歸期的險路。
我不想牽累她,更不想再多負荷自己。
“暖兒,留下吧,留在玄身邊,不要跟著我了。”我雙眸似乎起了些水霧,逐漸朦朧起她的眉眼,聲音沉靜,卻是最為誠懇的告誡。
暖兒手勁一松,一瞬又牢牢攥緊我,眉目間盡顯焦張之色,慌道:“仙姬莫不是不把我當成自家姐妹?”
我心中突突,萬沒想到這妮子的邏輯思維然不在軌跡。我這廂苦口婆心的想要將她推出火坑,卻反倒被她曲解成了這般意思,張口正要解釋,只覺袖上一滑,她一只手抖抖,已握向我的手。
“我的姐姐已經灰飛煙滅了,我相信上天是因為可憐我,才讓我有幸認識了仙姬,不管仙姬當我是什么,我打心眼里將仙姬看做我至親的姐妹,既然這一路艱險,我更是不能讓你獨自一人去冒險。至于玄”,話及此,暖兒眸光弱弱一滅,狠一咬唇,似是要割斷牽掛般,“我記得仙姬以前在宮中常吟的兩句詩,讀作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我相信他,一定會等我。”
自閑人莊一別許多年,世事滄桑后,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如春雨潤遍心田,所有枯萎的枝杈又逢復蘇的生機,漸漸抽芽。
我感動的想哭,淚光翻涌間,反握住暖兒的手。
“我會護你周,做你永遠的好姐妹。”
千言萬語,如今只這“護你周”四字的流露,方能安我的心。
“你們扛著包袱,這是要上哪里去?”不遠處銀鈴飄來,紛紛入耳。
我乍一回神,朝暖兒一笑,拂過眼角微淚,忙回過了頭,朝人聲探去。
卻是花衡,裊裊娜娜的自前方而來,不久時便行到我身前。
我忽得想起那日在去青丘的路上,與她許下的那出半哄半騙的承諾,是要想出個招式,讓上堯君親口承認已對她思慕許久。
臨走之際,連天公也來刁難,果真棘手難辦。
我與暖兒朝她福了福身子,暗暗施禮。
“你們這是要去哪兒?”花衡將我上下一望,眼斜斜,目光自我包袱上一指,頗是疑惑的問道。
我笑笑不言,當初情急之下點起的三把火,直令我如今面對當事人時,無比泛虛。想著做一回月老廟前的紅娘,為他人牽一回線搭一座橋,卻怎料我卻對上堯君動了情愛,堪堪一想,就更如水中萍藻般站不穩腳跟,難撐起這薄薄的一層面皮。
“出趟遠門。”我悠悠笑道。
花衡蹙了蹙柳眉,花容有皺,復又瞇覷著眼,將我上上下下的一打量,仿若關心的問道:“去哪里?”
縱她關心與否,如今我立在她跟前,也難大大方方地舒展開五肢,便如那貓眼下的老鼠崽,實是冷汗暗抹。
“昆侖山。”我淡淡道,保持著尊卑有序的拘謹。
“啊!那么遠。”花衡一聲吃驚,卻沒追根究底的問我為何要遠去萬里之外,只迫切問起歸期,“那你什么時候回來?”
我抬眼將她一望,見她正一臉的無助惘然,遂報之一笑,暗自幾聲唏噓。想來也是,我與她素無情分,她又何須記掛我,直奔結果的問,也不過還想著當日我許下的承諾,也不過還想著如何才能與上堯君鴛鴦交臥。
是為他人繡制的嫁衣,不料自己卻看上了眼,無奈又配不上得不到,只能歡顏忍痛的為他人披上,這真是一件很慘很慘的事。
“我有要事,不得不走,且難料定究竟能何日歸來,當初對你許下的話,怕是難以兌現了。”我正起頭,不避不藏我托出真言。
花衡臉色一黯,眸光垂垂,失落更甚。
“不過,如果你真的鐘情于上堯君,我送給你四個字,也許你能打動他。”我朝她溫和的一笑。
“哪四個字?”猶如陰雨逢晴,她急急盯望著我,飽含期盼。
我心中似有川流不息的疼痛條條輾過,仍撐著笑意,萬分平靜道:“死纏爛打。”
花衡不言,皺眉一臉思索,我依舊笑著,朝她頷了頷首,便繞過她,與暖兒雙雙離去。
如上堯君一般的人,面如寒冰,性如枯井,唯有不要臉不要命的死纏爛打,許能融化他的那顆心。
我指尖鋒利,緊握著嵌進血肉之中,肉疼心便會疼得弱淺,腳下的路,方能一步步走的穩妥。
也好,不管花衡究竟成功與否,總能了卻我對他的念頭。
今日自此一別,來日紅塵阡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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