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短篇)張寶同
由于阿炳的固執與倔強,得罪了不少的茶社老板和有錢人,所以,也就沒人再請他演奏賣藝了。 rg沒人請他,他也就沒了生活的來源。于是,他就只好回到了父親原先所在的雷尊殿暫切棲身。王道長過去是父親的徒弟,見阿炳窮困潦倒無依無靠,就在寺里給他騰出了一間屋讓阿炳居住。
雷尊殿是家道教場所,寺殿陳舊,少有來人,所以,很少能得到外人的接濟和資助,寺里的生活來源主要依靠的是寺廟旁邊的那幾畝水田。所以,寺廟里的生活清苦且貧窮。但寺廟里的生活道也清靜,少有喧擾。干完活,吃過飯,便可以坐在寺廟前的大樹下拉琴彈曲,引思懷想,日子道也過得平靜無憂。
可是,就在這年的秋末冬初之季的一天,阿炳突然患上了一種眼病。眼睛又紅又腫,流淚不止。因寺廟里沒錢,所以,眼病也一直沒得到醫治。后來,紅腫消褪,但卻留下了近視怕光和見風流淚的后遺癥,稍不注意,一感冒受寒或是勞累過度就要犯病。一犯起病來,眼睛就難受得睜不開眼,去了幾家醫院都沒治好。
來,雷尊殿里只有王道長和阿炳兩人。王道長年歲已高,身體虛弱,干不了太多的重活,可現在,阿炳又病,嚴重起來有時連眼睛都睜不開,所以,這樣一來,地里的活就受到了影響。地里的活沒人干,收成就不好,到了來年,生活就沒了著落。沒法,他們就只能靠著變賣寺廟里的財物勉強度日。
但是,這樣的日子并不能長久。寺廟里的財物很快就被變賣一空,王道長見生計無路,便抽身離去,到別的寺廟里尋找活路去了。阿炳也在寺廟里呆不下去了,便拿起二胡、琵琶和笛子走出道門,開始了走街串巷的賣藝生涯。
阿炳又回到了清寧街。清寧街依舊,但阿炳卻已是今不如昔。雖然離開清寧街才只有三年五載,但他卻已是風霜滿面,末老先衰,頭發雜亂,胡須邋遢,特別是他的眼疾時常犯病,而且來重,有時嚴重起來,眼睛只能瞇著,很難睜開。他穿著一身臟舊而寬大的長褂,坐在街口的空地上,用二胡反復拉著那支《夕陽古道》的曲子。有些清閑無事的人聽到他的曲子,就走到他的面前,聽過曲子,高興了就往他的氈帽里丟去一分錢。聽到有人丟錢的聲音,他就很感激地向人家躬下身,句感謝的話,然后,繼續拉著二胡。
這天,他剛坐在街口上不一會,就有人過來嫌他拉琴打擾,要攆他走。他沒法就起身要走。這時,釘鞋的楊老倌正好從街道那邊走來,見有人在攆阿炳,就趕忙過來,拍了拍阿炳的肩膀,,“阿炳,還真是你。”阿炳一見是楊老倌,就,“我剛才去你那街口找你,見你不在,你已經搬走了。”楊老倌,“我現在不釘鞋了,在西街口那邊開了家鋪子。剛吃了點飯,從飯館里出來,就聽見有人拉琴。就覺得這琴聲很熟,象是你拉的。所以,就過來看看。沒想還真的是你。”然后,就端詳著阿炳,皺著眉頭,“阿炳,你是怎么了?混成了這種模樣?”
阿炳就把自己害病和離開雷尊殿的事給楊老倌了一遍。楊老倌知道阿炳還沒吃飯,就把阿炳拉到飯館里吃飯。然后,就讓阿炳坐在自己鋪子門前拉琴賣藝。但楊老倌的鋪子很很偏,周圍住的也都是些窮人。窮人雖然也喜歡聽曲,但手里卻是沒錢。所以,阿炳就不能老是呆在這里守株待兔。而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坐在鎮街頭的碼頭路邊上。這里的人很多,有錢人也很多,不準哪個人一高興,就會朝他的帽子里丟進幾個銀錢或銅板,夠他吃住生活好些天。
白天出外演奏賣藝,日子也算是充實而忙碌,但晚上回到屋里,睡在床上,往事便不堪回首地浮現眼前,阿紅一去幾年無信訊,不知是阿紅過上了富貴日子把他忘了,還是她被人關在深宅大院之中,出入不便身不由已,至今不能回來看他一面。聽楊老倌,鎮里有人在吳家那邊住,阿紅掉進了富窩里,成天被老爺寵著愛著,臉也白了,人也艷了,今天讓老爺帶著去揚州,明天讓老爺帶著去上海,啥樣的光景沒見過,啥樣的福份沒享過。所以,他就想阿紅會不會是嫌貧愛富樂不思蜀了。但他又覺得阿紅根就不是那種人,她準是被人看著護著,沒有隨意出入往來的自由。
這讓他想起了他們清明前那天一起去靈山求靈許愿的情景。他覺得阿紅根就不是那種貪圖富貴負情忘義的人。她肯定是被人家鎖在深宅大院里,或是帶到了他鄉異地,被人看著護著,行動不便身不由已。他可以想像得出那種被人幽禁般的日子實際上是很可憐很可悲的,可是,他卻不知道她身在何地,也沒有辦法去解救她。
懷念和思戀阿紅幾乎成了他夜間和閑時的一種排遣方式,成了他受苦受難的一種心靈的慰藉。苦悶和孤寂之時,他便來到漫漫長夜下,坐在河邊,望著漸漸遠去的明月,不住地用二胡傾述著心中的那份無邊的惆悵和愁苦,極度之時,淚水便禁不住地泉涌而出。
盡管他對阿紅苦思苦戀,但真地讓他與阿紅相見,他不知自己是否真有這樣的勇氣,因為他已不是從前那個阿炳了。這幾年的風霜雨雪已讓他飽經蒼桑未老先衰,完變成了一副叫花子模樣,特別是那可怕的眼病一直在無情地摧殘著他,使他處在半失明狀態。他真不敢想像,阿紅要是見了他,會是怎樣的感受怎樣的表情。
他日夜惦記思念著阿紅,但他卻又害怕見到阿紅,所以,他也就沒再去過吳家村。而且,他也知道去了那里也見不到阿紅。因為老是思念著阿紅,過去他們在一起時的生活情景就成了他心目中最美好的回憶。這天下午,他從運河碼頭那邊賣藝回來,路過清寧街那個閣樓門前時,不禁悵然駐步。這門前的一切都還和過去一樣,讓人看著,就有種置身往事的感覺。
這時,門開了。可是,出來的人不是身穿紅衣張著笑臉的阿紅,而是個年過半百衣著講究的老婦人。老婦人從屋里出來,見阿炳站在門前呆呆地發愣,就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阿炳,問他是找誰的。他趕忙搖搖頭,不找誰。著,便朝著街里走去。
走過街口,翻過橋,來到了翠花嫂的家里。翠花見阿炳這副模樣,就吃驚地,“阿炳啊,你怎么混得跟叫花子一樣了?”阿炳心酸地嘆了口氣,,“害眼害得,治不好,沒辦法。”然后,就向翠花嫂打聽阿紅的事情。翠花嫂對阿炳,“阿紅去年過年時回來過一次,問你過得怎樣,還她對不起你,要你不要記恨她。”
阿炳沉默許久,又問阿叔是不是已經不在這里住了。翠花嫂自從把阿紅嫁到吳家后,阿紅爹幾乎整天都住在桃紅院,很少回過家。手里的錢很快就花完了,還借了人家不少的錢,又還不起,就把房子押給了人家。聽現在人得了癆病,住在河邊一個廢棄的破船里,整天地咳嗽吐血,沒人管沒人問的,聽活不了幾天了。著,便長嘆一聲,“這都是報應。”
阿炳離開翠花嫂家后,就朝著碼頭那邊走去。站在碼頭的高處朝河邊一眼望去,就見在離碼頭較遠的河邊沙灘上停放著幾只破船。那些船實在是太破太舊了,破舊得已經沒法再在河里行走了,所以,早就被船主廢棄不用了,只供那些從外地來這討荒要飯的叫花子們做為棲身之地。阿炳走到一只破船跟前,見一個頭發蓬亂,滿面烏黑的孩子正在沙灘上玩沙子,就問那孩子知道不知道這里住著一個老人。那孩子馬上就指著那只最破最爛的船反問道他,是不是那個欠了人家很多債的人。
進到船里,四處透風漏雨的船艙里鋪著半塊破爛不堪的涼席,一個瘦骨嶙峋,骨瘦如柴的老頭半死不活地偎縮在里面,旁邊放著一個從垃圾堆里撿來的罐頭盒和一個骯臟不堪的磁碗。罐頭盒里有一些水,而那個磁碗里放著一個長著綠霉的饅頭。
他朝著那人叫了聲,“阿叔。”那人微微地動了動身子,聲音十分微弱地回了聲,“是阿炳吧?”阿炳馬上蹲在老人面前,大聲地回道,“我是阿炳。”老人顯出了高興,象是要什么,但是不等話,便急劇地咳嗽起來,而且,是上氣不接下氣。
阿炳就對老人,“阿叔,我帶你回家去。”老人劇烈地咳嗽完,費勁地,“去哪?哪里還有家呀?”可是,阿炳還是費勁地把老人背起,朝著陽光燦燦的街道那邊走去。阿炳把老人背到自己租賃的一間屋里,把老人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就開始生火做飯。
吃過飯后,天色就黑了下來,阿炳就坐在門前拉起了二胡。二胡的樂聲悲情幽亂,老人聽著聽著,就把阿炳叫到了跟前,對阿炳,“我不行了,活不了幾天了,你去把阿紅叫回來,讓我再見上一眼。”
阿炳第二天一早,就乘船趕往吳家村。來到吳家的深宅大院門前,阿炳就用力地敲門。門開了,那個當管家的人開了門,一見是阿炳,就趕著他,“怎么,又想來這搗亂?快快走開,不然,我可要放狗咬你了。”阿炳馬上用解釋和懇求的口氣,“阿紅她爹快不行了,想讓阿紅回去看上一眼。”
可那管家卻,“四姨太不在家,”然后,一下把阿炳推倒在地,關住了大門。阿炳從地上爬起,邊喊著邊用力砸著大門,可是,里面卻一點反應都沒有。阿炳沒法,就只好往回走。
回到自己住的屋里,阿炳只能對阿叔阿紅去了外地,一時聯系不上,沒法回來。阿叔仰天長嘆不止,愧愧地對阿炳,“我真暈頭,不該把阿紅嫁到吳家。有錢人家根就不把咱窮人看在眼里。”可是,阿炳心想他醒悟得太晚了。兩天后早上,老人就咽了氣。阿炳借錢買了口棺材,雇了幾個人把老人安葬在埋葬著父親的那片墳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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