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徐大夫替我遮掩。”
太孫坐在藥湯里，身濕漉漉的，卻不見半點狼狽尷尬。
徐滄一臉的不贊同：“殿下忽然裝暈，一點征兆都沒有。葉太醫(yī)和周太醫(yī)都是醫(yī)術高明的，肯定也察覺出不對勁了。要是當場揭穿怎么辦？殿下此舉，實在有些冒失。”
剛才葉太醫(yī)已經(jīng)忍不住嘀咕了幾句，要不是太子和太子妃關心則亂，怕是已經(jīng)察覺出不對了。
太孫目光微閃，淡淡道：“我自幼身體就弱一些，如今又纏綿病榻，聽到這樣的消息，陡然氣暈實屬正常。葉太醫(yī)周太醫(yī)就算心中起疑，也絕不敢我是裝暈。”
頓了頓，又道：“我要再‘昏迷’一夜，到了明天，“風寒”之癥也要加重。一切有勞徐大夫了。”
徐滄：“……”
太孫殿下這是裝病裝上癮了嗎？
“殿下的‘風寒’遲遲沒好，現(xiàn)在還要加重病癥，少不得要做些手腳。”
徐滄皺起了眉頭，實話實：“雖然我之前已經(jīng)給殿下配置了解藥，不過，殿下只服了一半，這般拖延下去，對身體總是有損傷。再將病情加重，萬一真的傷了身體，就得不嘗失了。”
作為一個大夫，最見不得人折騰自己身體。
太孫低聲應道：“我知道徐大夫的心意。你是不愿見我這般折騰，傷了身體元氣。我原也打算著早些‘收’。”
“沒想到，中途又出了變故。我這病，必須要拖延加重。徐大夫不必再多勸。”
徐滄啞然。
這位太孫殿下，看著溫和好脾氣，實則心志堅毅，極有主見。
決定了的事情，無人能讓他改變心意。
……
去年年初，太孫親自登門拜訪。
那個時候的他，不過是個聲名不顯不受人待見尊重的普通大夫，因為話耿直得罪過權貴，行醫(yī)時也常遭人誤會。一氣之下，他連醫(yī)館也不肯去了，就在家中潛心研究醫(yī)術，準備撰寫醫(yī)書。
太孫突然造訪，令他頗為驚訝。太孫一番誠懇的長談，對他的醫(yī)術推崇備至，更令他生出千里馬遇上伯樂的振奮。
一個激動之下，他便應了太孫所請，私下研制起一味奇毒的解藥。
太孫特意叮囑過，絕不讓任何人知道此事。在外人面前，兩人也要裝著從未見過。他雖不解其中的緣故，卻也答應了下來。
半年后，太子妃命人將他接進太子府，為太孫看診。見面的那一刻，太孫果然像素不相識一般，對他頗為客氣。
他話行事是直接了些，卻也不是沖動無腦，很自然地配合著太孫在外人面前演戲。
再到后來，他很快就知道太孫要的解藥是作何用處了。
他其實并不贊成太孫的做法。
不過，太孫執(zhí)意如此，他一個大夫，也拗不過太孫。只能盡心竭力地一邊維持著病癥，一邊為太孫調理身體。免得身體傷了元氣。
……
太孫見徐滄緊皺眉頭，放緩了聲音道：“徐大夫，我有不得不這么做的理由。”
“睿堂弟羞辱我也就罷了，還當眾毀壞阿寧的閨譽。我絕不能容忍！我要讓他后悔今日的所作所為！”
“哪怕是真的傷了身體，我也要這么做。”
太孫眼中閃過決絕，又沖沉默不語的徐滄笑道：“不過，我相信，以你的醫(yī)術，絕不會讓我真的陷入危險。”
徐滄面無表情地應了回去：“我是大夫，不是神仙。”
太孫：“……”
太孫被噎了一回，也不見惱意，反而笑道：“在我心里，你能醫(yī)死人活白骨，就算只剩一口氣，也能從閻王手中奪回性命。比虛無縹緲的神仙要強的多。正因為有你在身邊，我才敢如此冒險。”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更何況，逢迎拍馬的還是當朝太孫，話又如此入耳。
徐滄平板的臉上，總算有了些類似和緩的表情：“我只能盡力而為。”
“你盡力而為，就足夠了。”太孫含笑道。
徐滄看了太孫一眼：“殿下一張口，死人都能被得活過來。”
太孫：“……”
太孫有些哭笑不得：“這算是夸贊我嗎？”
“當然是夸贊。殿下知道我的性子，從來不會半個字假話。”
徐滄一臉認真，半點笑的意思都沒有：“我以前救過將死的病人，卻因為話太過坦率，開罪了病患的家人。他們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還將我轟了出來。我心中氣憤不過，后來索性不出診了，就在家中鉆研醫(yī)術寫醫(yī)書。”
“我從來沒想過，當朝太孫竟肯紆尊降貴親自來拜訪我，還對我如此信任。將秘密坦然相告。”
“殿下還允諾日后會讓我進太醫(yī)院，任我瀏覽太醫(yī)院里的孤古籍醫(yī)書。不瞞殿下，我最大的愿望，就是閱遍世上所有珍貴的醫(yī)書，然后自己撰寫出一能傳世救人的醫(yī)書。殿下的承諾對我來，無疑是雪中送炭。”
“進太子府的那一天，我就想著，以后我這條性命都是太孫殿下的。”
士為知己者死！
徐滄話語平實，既不慷慨激昂，也不煽情激動。
太孫卻聽得動容。
他很清楚徐滄的性子，徐滄從不會什么花哨好聽的話，心中想什么，口中便什么。也正因為如此，徐滄的話格外真誠可信。
“徐滄，”太孫直呼其名，神色十分認真：“你從不喜歡謊。我知道這些日子讓你一直為我遮掩，是為難你了。”
“我向你保證，這是第一回，也是最后一次。以后，我絕不會強你所難。”
讓一個從不謊的人撒謊，確實是樁痛苦的事。
徐滄要時刻警戒注意，提醒自己絕不能漏嘴，面上也不能流露出異樣。對他來，這比裝聾作啞還要難的多。
徐滄無奈地苦笑一聲：“我確實不擅謊。總擔心露出蛛絲馬跡，會壞了殿下的大事。”
過了片刻，又鄭重道：“我既是答應了殿下，就會盡力遮掩下去。殿下相信我，我也絕不會令殿下失望。”
太孫目光微閃，笑了起來。
他果然沒看錯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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