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廳破落，廟門虛掩著，看來香火并不鼎盛。只是門前打掃的還算為干凈，從門口往里面望去，也頗有幾分道家的玄幻氣息。

    段大虎心情激蕩，怕萬一進去，會遇到師傅。自己可以穿他又何嘗不能？在一個地方生長了十幾年，再破落的地方那也是個家了。站在門口，卻不敢輕易踏入。

    許千雪發(fā)現段大虎神色不對，問道：“段哥哥，你怎么了？”

    “嗯，沒事，我只是想到了一位故人。”

    段大虎思量良久，還是打算進去看看。回家，總是一件心情很愉悅的事。

    進了廟門，里面果然供奉著“三清老爺”，而不是如來佛祖。這位三清老爺卻和段大虎在墨家后山的密室中看到的頗為相同，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寺廟中的更加被煙熏火燎的黑一些。大殿中很晦暗，看來也是不經常有人打掃的，真武大帝的頭上都結了些許蛛。

    兩人來到后院之中，一瞬間更是讓段大虎愣在了當地，門廳的右側是一顆“銀杏樹”，樹下有一張石桌，桌旁是幾方石凳。時候，師傅便是在這里教他讀書、下棋。正對著大殿后門的是三間破土房，房頂上磚瓦殘破不，上面鋪滿了茅草，想是漏風又漏水的緣故。左側是一間大房子，里面供奉著送子娘娘等神仙，師傅就是在這里，經常忽悠一些香客算命卜卦，也好騙些香火錢。

    整個寺廟背后便是郁郁蔥蔥的終南山脈，高山深谷。所以一到冬天，四邊都沒有遮擋，寒風刺骨，頗為難熬。他只能和師傅關了廟門，去深山里伐些樹木，燒成了碳，在土火盆子里點著了御寒。有時候燒的多了，便帶下山去賣，運氣好的時候，一些達官貴人通常一下子就買走了，倒也屬于每年不錯的營收。如果是這時候，師傅通常都會給他買一套新衣，預備著給他過年。

    臘月之后是新年。

    師傅常，過年過的就是孩子。

    段大虎逐漸長大了，到了嚴寒季節(jié)，便跟著他去山下的長安城中賣炭，通常都是大半夜就要出發(fā)，走上一百多里山路，然后晚上再趕回來。那段夜路走得熟了，通常都知道哪里有坑洼，哪里會迷路。只是有時候會聽到狼站在高處，對著月亮長嘯的聲音，段大虎很害怕，總是不自覺貼近了師傅。

    師傅：“不怕不怕，咱有刀呢。”

    這句話了十幾年。有一次，在段大虎大概十二歲那年的冬天，卻果真遇上了狼，狼是黑色的，在夜中只有眼睛發(fā)出亮黃色的光，就像點了兩盞燈籠。那狼對著段大虎嚎叫著，前腿彎曲，就像是朝圣。

    段大虎那時已練刀，當時就抽出了刀來。

    “不怕，我有刀呢。”段大虎發(fā)著抖，安慰自己。

    以為師傅也會抽刀，大喝一聲殺過去，把狼砍成肉餡。沒料到，師傅按住了段大虎的刀，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饅頭扔了過去，：“你也餓了吧，快吃點。”狼吃了饅頭就走了，這時段大虎才第一回知道狼也來也是吃饅頭的。

    師傅，狼都是群居的動物，經常一出來就是十幾只。可如果大冬天的一頭狼出來了，那一定是餓慘了。人餓了也得想法子不是，狼也是條命，這世間哪有什么高低貴賤之分，人也不比豬狗高貴些。

    段大虎當然似懂非懂。

    下山了，看到有人很可憐，師傅也會施舍點吃的。看到那些達官顯貴來了，師傅也會陪著笑臉，：“您老大富大貴，長得一副富貴長生的相貌！”當然也有些不如意的事情，一次在街上賣炭和家宅平安符，師傅正趴在地上畫符，可一只狗猛撲過來要咬師傅，當然沒有傷到師傅。可打翻了墨盒，弄臟了狗毛。那個養(yǎng)狗的婆娘就不愿意了，使勁罵他師傅。師傅和她理論了幾句，便有幾個壯漢來抓住師傅，拳打腳踢了一頓。

    段大虎看不過，抽出大刀來，那幫江湖混混一看有刀，就都跑了。可是炭被打碎了，畫的符也沒撕成了廢紙。那個冬天，他沒有了新衣服。

    師傅：“不要隨便動刀子，沒有那么大的恨。”

    段大虎：“那他們打你你也不還手？”

    師傅嘿嘿一笑，：“我武功厲害，不怕幾個蟊賊的揍！”可晚上回去，段大虎看他把藥酒抹在身上，也疼的呲牙咧嘴。

    第二年，段大虎下山了。

    今天在這個漢末的亂世，卻又回到了真教。一草一木，都是段大虎曾經熟悉的樣子，雖然有些變化，但是格局未變。

    段大虎站在院中思如泉涌，往事歷歷在目。這時，卻聽到左側的房中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顯然是有人。

    段大虎脫口大喊道：“師傅！”飛跑了過去。

    進了左側大殿的門，里面一個老人正在擦著灰，香爐里的灰已經溢出來了，可是他只擦了桌面，好似完沒有看到香爐。

    他不是師傅。

    那是個須發(fā)皆白的老人，頭頂已經禿了一塊，兩側的白發(fā)鋪了下來，直到脖頸之間。他身穿著玄衣葛袍，佝僂著腰，眼神已經迷離了，拿起手中的布子，顫顫巍巍地行動著。

    段大虎站在大門口看了他半晌，他卻依舊沒有發(fā)現段大虎。不知為何，段大虎卻止不住流下淚來，段大虎抹了把眼淚，走上前去。道：“道長，你認識一個叫段貴仁的人嗎？”

    老道士顯然嚇了一跳，把右手放在耳朵上，問道：“誰？”顯然是有些耳聾。

    “段貴仁！”段大虎趴在他耳朵上大喊一聲。

    老道士猛地一跳，道：“你為啥那么大聲？”

    “你不是聾子？”

    “誰我是聾子了？”老道士氣呼呼地道。

    “嗯，那你認識……”段大虎又欲再問。

    “段貴仁是吧？”老道接過話頭，道：“我當然認識。”

    段大虎一下子激動起來，莫非是師傅也用北斗七星陣穿來了？他雙手抓住老道，問：“他在哪？”

    老道士掙脫段大虎的雙手，道：“我就是啊！你……你們找我何事？”

    段大虎上下打量著這個年邁的道士，怎么看也沒有半點師傅玉樹臨風的模樣。

    “你真叫段貴仁？”段大虎驚訝道。

    “正是貧道。”老道士看著段大虎道，“施主，你是要求富貴啊還是要求子啊？”

    段大虎愣了愣道：“都求！”

    老道士便道：“你們過來吧。”

    段大虎和許千雪坐下，在桌子的塵土中寫了生辰八字。老道士虛張聲勢，看了半天，又拿指頭掐了掐，這才道：“看你相貌和八字，自是富貴不可言。但命運多舛，人生難免大起大落……”

    段大虎心下暗笑：“這老道士的話沒一句在實處，碰到生人，自然要接下去問幾句，他自然便又會家宅兇險之類，免不了讓人消財免災。”

    “有什么起落啊？”段大虎問道。既然來了，也得配合下。

    老道士輕捋胡須，一臉愁苦，道：“施主，段大虎剛掐指一算，這個卦象異常兇險。竟是……你雖一將功成，但卻萬人成墳冢枯骨！”

    段大虎假裝大驚道：“那可如何是好，有沒有法子破解的？”

    “恩，”老道士再虛頭巴腦的算了一會，道：“辦法當然是有的……只是……”

    段大虎心中一笑，果然正經事來了。

    從口袋里掏出二兩銀子扔在桌上。

    老道士忽然雙眼中精光四射，卻不是看銀子，而是看了段大虎一眼。這才道：“只是……你非這世之人，當要回那世去。”

    段大虎豁然大驚，下意識“刷”地一聲抽出寶刀來，喝道：“你到底是誰？”

    老道士哈哈一笑，再也沒有了剛才的禿廢氣息，佝僂著的背也直了起來，淡淡地道：“你終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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