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可別提了,睡了半宿,突然聽到外面有個啥動靜,睜開眼往窗子上一看,竟然有一個黑影在晃蕩的,嚇得我裹著被子就鉆進了床底,一宿都沒敢爬出來。”看上去四嫂仍是心有余悸,說話的時候嘴唇有些微微哆嗦。
“瞧你這膽子,究竟看見啥了?把你嚇成那個模樣。”柳葉梅問她。
“模模糊糊的,蒙眼一看,像個老虎,又像個猴子。”
“后來呢?”
“后來也沒怎么著,就走了唄。”
另外幾個人也紛紛說起來,都聲稱家里進怪物了,同樣都是窗子上有黑影在晃動。
柳葉梅心里就納悶,到底是誰這么大的本事,裝神弄鬼的不算,竟然還挨家挨戶走了個遍。
有人又說了:“聽說前天夜里就有人看見過那個猴影了,會不會還是村里的哪一個壞蛋裝神弄鬼,在嚇唬咱們呢。”
柳葉梅接著問:“頭天夜里誰看見了?”
另外一個人接話說:“不就誰嘛,那個……那個楊絮兒呀。”
柳葉梅問:“她告訴你的?”
“是啊,看來是把她嚇得不輕,趕急著就找人來做鐵籠子,嚴嚴實實把窗戶給堵上了。”那人說。
有人跟話說:“咋就叫鐵籠子了呀?人家那叫防盜窗,我昨天下午過去看了,結實得很,不用炮轟是進不去的。”
柳葉梅心里就開始疑惑,楊絮兒這次是咋了?原來總是把自己的隱私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甚至連自己這個好姊妹都不輕易說出來。這次可倒好,連家里進了“鬼”這樣的晦氣事兒都四處張揚,唯恐天下人不知道,她到底是咋想的?又想做啥呢?
四嫂見柳葉梅發呆,就問她:“柳葉梅,你們家也打算做那種鐵籠子防盜窗嗎?”
“還沒……沒想好呢……”柳葉梅心不在焉地回應道,接著說,“我還有急事要辦,你們說話吧,我去了。”說完,抬腳朝前走去。
幾個女人站在那兒,繼續交頭接耳嚼著舌頭。
到了村委會,站在院門外朝里面一陣打量,見村長尤一手跟支書吳有貴正站在院子里說著話,你一言,我一語,看上去平靜得很。
柳葉梅心里就想,看來舉報尤一手非法集資,貪污挪用的那個人一定不是他吳有貴,要不然,他們倆咋沒事人一樣,在一起心平氣和地有說有道的呢?一定是尤一手自己小心眼了,疑神疑鬼,硬往人家身上潑臟水了。
再說了,要是真的是吳有貴壞了心眼,去告了黑狀,他還能這么鎮靜地面對著尤一手嗎?最起碼臉上的表情也不會那么自然,還有……
正琢磨著,兜里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趕忙掏出來,一看號碼,竟然很陌生。
她稍加猶豫,但還是按下了接聽鍵,緊扣在耳朵上,小心翼翼地喂了一聲。
對方問道:“你是柳葉梅嗎?”
聲音聽上去很陌生,柳葉梅趕忙問道:“你是……你是哪位啊?我咋沒聽出來呢。”
對方說:“柳葉梅,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這么快就把我給忘記了?”
“你是……你是……”柳葉梅依然沒半點印象。
“哦,我是李朝陽的老同學呀,姓吳……吳法義,你記起來了嗎!”
柳葉梅這才豁然開朗,禁不住喊了一聲:“哎喲,是你呀!”
電話里,吳法義首先向柳葉梅道了個實實在在的歉,說昨天晚上因為一把手過生日,實在脫不開身,所以才拒絕了她,請求她原諒。
柳葉梅也跟著客套了幾句,然后說:“我也是因為有急事,所以才想到去找你,實在也有些冒失了。”
“你有急事?啥急事呢?電話里不能說嘛。”
柳葉梅下意識地朝著院子里瞅了瞅,見尤一手跟吳有貴都擰著脖子望著自己,就壓低聲音說:“現在身邊有人,不太方便,再說了電話上也說不清,還是等見面以后再細細說吧。”
“那也行……那也行……”吳法義滿口應著,遂又問:“事很急嗎?”
柳葉梅極力壓低聲音說:“是啊,很急很急的,越快越好。”
吳法義想了想,說:“那……那這樣吧,我今天上午有個犯人要提審,等下午吧,可能稍晚一些,爭取下班前見面吧,你看好不好?”
他如此爽快,令柳葉梅興奮不已,滿口答應了下來,并約定了大概的時間和具體的地點。
掛斷電話后,柳葉梅心里一陣滾燙,因為對方選擇的碰面地點讓她沒法不多想——竟然就是上次兩個人一起“過夜”的那家叫“吉福瑞”的賓館。
正愣怔著,尤一手走了出來,邊對著柳葉梅使著眼色,邊嚷嚷道:“你待在外頭嘰咕個屁啊?”
“我……我……”柳葉梅一時竟不知該作何答了。
倒是尤一手老奸巨滑,說道:“對了,那個誰,五保戶賣兔子的事你辦得咋樣了?”
“這不,我過來向您匯報一下嘛。”
“那你待在外頭干嘛?還不趕緊到辦公室來。”尤一手說著,轉身回了自己辦公室。
柳葉梅也緊隨其后,走了進去。
剛剛坐定,就聽吳有貴在外面喊了起來:“老尤……老尤……我去鎮上一趟了。”
尤一手也敞開嗓子客客氣氣回一聲:“好吧……好吧……趕急去吧。”
聽見吳有貴踢踢踏踏走出了院子,柳葉梅禁不住小聲問尤一手:“不是他告發的你?”
尤一手說:“你咋就覺得不是他了?”
“你們在一起說說笑笑的,那么客氣,哪像個有仇有恨的樣子?”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恰恰說明他做賊心虛了,他裝得越和氣,越熱情,就越說明他心里面有鬼。”尤一手斷言說道。
柳葉梅搖搖頭,說:“這俺就不懂了,真讓你們給弄糊涂了,就算是他會裝,你也夠會演的,之前可從來沒見你對人家那么客氣過,簡直就像家里來了客人似的。”
尤一手淡然一笑,說:“這還不簡單,他裝是為了向我表露,他不是告我的人;而我裝呢,則是向他顯示,我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他。”
“你們這些人,簡直就不是些人,鬼里鬼氣,猴精猴精的!”
尤一手收斂了臉上僅有的笑容,問柳葉梅:“剛才你跟誰打電話了?”
“哦,就是縣里的那個親戚。”
“他咋說?”
“電話里沒法說,他答應要我去一趟。”
“那你打算啥時去?”
“上午他忙,下午去。”
“去他單位嗎?”
“不……不是……他說是讓我直接去……去……”說到這兒,柳葉梅腦子一轉,改口道,“讓去他家。”
尤一手悶著頭想了想,嘆一口氣,說:“這事吧,眼下看只能靠你了。”
“你的意思是……”
“我兒子那頭找的人不可靠,進局工作才沒幾年,只是個打雜的。鎮上的領導那邊也指望不上,誰都怕把屎沾染到自己身上,看樣子吧,還真她娘的兇多吉少了。”
柳葉梅安慰他說:“你用不著想太多,不就是那么兩萬塊錢的一點兒小事嘛,沒啥大不了的,等我去了,好好纏磨他一下,沒準就成了。”
尤一手依然沉著臉,說:“你也別想得太簡單了,這種事情敏感得很,沒人愿意管,是要擔風險的。”
“風險,啥風險?”
“這還要問了,搞不好不就成了叫啥來著?叫……叫利用職權,徇私舞弊,容易影響到人家的前途。”
聽尤一手這么一說,柳葉梅心里發起毛來,看來自己真的是把事情想簡單了,自己跟那個吳法義只是一面之交,也就是多虧著有了床上那點事兒,這才貌似多出了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可真正要人家豁出那么大的代價來幫這個忙,怕是也未必能答應。
可眼下已經沒了退路,只得硬著頭皮去走一趟了,為了尤一手,也是為了自己。
于是,她掩飾著內心的慌亂,裝出一副沉著的表情來,說道:“我去好好求求他,估計一定會幫這個忙的。”
“那好,你趕緊跑一趟吧,一定多說好話,讓他無論如何把這個忙給幫了。”尤一手臉上流出了一絲難得的溫順。
“你就放心好了,我都跑到門上去了,他不會讓我難堪的。”
“對了,你就說我是你家要緊的親戚,近得不能再近的那種。”
“那……那說啥關系好呢?你姓黃,我們娘家姓王,婆家姓李,半點都不搭邊呀。”
尤一手沉吟一陣,然后說:“笨啊你,就不會說我是你大舅!”
柳葉梅抿嘴一笑,說:“啥大舅二舅的,俺姥爺家明明姓房,又不姓黃,咋好那樣叫法呢?”
“腦子又不打彎了,他問急了,你就說是表舅得了,我就不信了,他還能去翻你家祖宗的戶口嗎?”
柳葉梅笑著說:“好……好……表舅就表舅。”
尤一手沉著臉想了想,說:“這樣吧,下午我給出租車打個電話,直接送你去縣城。”
柳葉梅想了想,覺得出租車司機去送自己不合適,說不定就會露出馬腳來。再說了,吳法義讓自己去賓館,那意思就已經很明確了,肯定是想著與自己重溫舊夢,絕對不會讓自己當天返回,就說:“不用了,我是去走親戚家,悄悄去就行了,別搞得太張揚,會讓別人猜疑的。”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尤一手點點頭,說完拉開抽屜,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了柳葉梅,說,“這是五千塊錢,你帶在身上,等把事情原委向他說清了,再好好瞅瞅,聽聽他的語氣,如果他有幫咱的意向,你就把錢遞給他,就說是我的一點心意,無論如何要他收下。”
柳葉梅愣住了,問:“這還得送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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