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一手說:“現在只是猜測,不好妄加斷然,等觀察一陣再說吧。”
柳葉梅搖搖頭,說:“我咋覺得你也神神道道的了,一定是累了,神經兮兮的,別想那事了,都還沒吃飯呢,回家吃飯了,多塊餓死了。”
尤一手說:“是啊,我也餓了,就去我家吧,讓老娘們兒做點好吃的。吃完休息一會兒,然后下午去坡下麥田轉轉,看看麥子到底咋樣了。”
柳葉梅說:“我去你家吃飯,你老婆不會吃醋吧?”
尤一手說:“咱這是工作,她吃個屁醋啊?走吧!”
說完站起來,抻一下懶腰,抬腳朝外走去。
兩個人一前一后剛剛邁出門檻,楊絮兒風風火火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丁有余……丁有余他……他回來了……回來了……”
尤一手站定了,朝著滿臉流光溢彩的楊絮兒喊一嗓子:“回來就回來唄,你嚷嚷個啥呀?”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欣然一動,看來昨天夜里自己導演的那曲戲見效了。
楊絮兒收斂了笑容,支支吾吾地說:“這不是高興嘛,他前腳進門,我后腳就到這里來了,過來跟你們說一聲。”
尤一手低聲說:“熊娘們兒,看上去眼睛溜溜轉,不傻不慫的,腦袋瓜子咋就不打彎兒呢?”
柳葉梅聽不下去了,拉長了臉說道:“你就知道呵斥人,人家楊絮兒這不是高興嘛,怕你擔心,跑過來說一聲,你倒好,沒臉沒皮地就來這么一通。”
尤一手低聲說:“我還不是為她好,本來她家男人出了那檔子事兒,村里就沒幾個人知道,她這么大呼小叫的,唯恐別人不知道是不?還有,很多家都被他們裝神弄鬼地嚇得裝了防盜窗,萬一知道了實情,再要他退款咋辦?”
柳葉梅一聽,覺得也在理兒,就對著楊絮兒說:“村長說得對,以后就別提這檔子事了,傳出去怪丟人的,再說了,都兒大女大的了,以后咋找人家?”
楊絮兒臉上不自然起來,說:“你看看,我這只顧得高興了,把那茬兒給忘了,糊涂……糊涂啊。”
柳葉梅說:“那你趕緊回去吧,好好開導開導丁有余,讓他以后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遠一點兒。”
楊絮兒是啊是啊地答應著,問柳葉梅:“你們這是去哪兒?”
柳葉梅說:“去村長吃飯呢,自打昨天夜里頭,湯水沒進呢,實在餓得不行了。”
楊絮兒說:“走,去我家里吃吧,我給炒幾個小菜,你們跟丁有余喝幾盅,順便教訓教訓他。”
柳葉梅轉向尤一手,沒說話,那眼神分明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尤一手想了想,問:“你做啥好吃的?”
楊絮兒說:“出門的時候,我已經讓丁有余在家殺雞了,這時候怕已經燉在鍋里了。回去之后,你們喝酒,我包餃子,村長您說中不中?”
尤一手聽后咽了一口唾沫,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到了楊絮兒家后,果然屋里就飄出來煮雞的香氣。
趁著雞肉還沒煮爛,尤一手就跟楊絮兒男人丁有余邊喝茶水邊說起了被抓的事情。
既然進了家門,丁有余就把尤一手當成了親人,毫不避諱地把幫著支書吳有貴親戚裝神弄鬼誘導人家按防盜窗,以及被抓的前后經過說了一遍。
但當他說道被釋放出來時,卻顯得有些驚疑,說:“我們一塊兒被抓的四個人,卻只放出了我自己,警察對我還一臉和氣,竟然開著警車,一直把我送到了汽車站。”
這下尤一手心里越發有了底兒,一定是老王頭跟他當縣長的弟弟道出了“實情”,曉明了事情的嚴重性,這才釋放了他。
但他心里有道防線,無論如何不能跟丁有余泄露出用他老婆身子“演戲”的事情,就裝聾作瞎,權作啥都不知道,更不指望他知恩圖報了。
丁有余接著說:“一路上我很好奇,卻又不敢隨便問,等到了車站,臨下車時,我偷偷問了他一句,那幾個人啥時出來,你知道他咋說?”
“他咋說?”尤一手好奇地問。
“那個警察說,你的意思是不是還想繼續陪他們?”
“你咋說?”
丁有余說:“我一聽就嚇壞了,真擔心他再把我送回拘留所去,就緊閉了嘴巴。那個警察等我下了車后,調轉過車頭,才對我說,回去不要再做違法的事情了,然后就開車回去了。”
坐在一旁跟柳葉梅一起包餃子的楊絮兒,只是偶然插一句話,也無外乎要丁有余以后好好聽村長的話,做個安分守己的人等等,那些幕后“舍身救夫”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只是偶爾跟尤一手不易察覺地對視一下,那目光意味深長。
等雞燉好,餃子煮好,一塊兒熱氣騰騰地端上桌來,屋子里瞬間溢滿了撲鼻的香氣。
四個人圍坐在一起,吃吃喝喝,談笑風生,倒也其樂融融,好不熱鬧。
即便是有人心懷鬼胎,也都不敢隨意流露,就那么收斂著,說歸說,鬧歸鬧,擺在面上的都是一些不關痛癢的閑話。
這樣的融洽和諧的氣氛一直保持到了飯局結束,酒足飯飽后,尤一手就趕緊喊著柳葉梅出來楊絮兒家。
等走出一段路程后,尤一手長吁了一口氣,感嘆一句:“飯吃得不錯,可他媽的差點讓話把我給憋死了。”
“又沒人擋著你的嘴,你說啊,憋死活該!”柳葉梅不咸不淡地說。
尤一手冷笑一聲,說:“要是他知道了自家老婆的所作所為,不氣死才怪呢,那滋味肯定比著蹲大牢更難受。”
柳葉梅說:“倒也是,咱們可得把嘴封緊了,就當那事沒發生過,要不然非出亂子不行。”
尤一手淡然一笑,說:“可憐那個老王頭,白白喝了他的酒,吃了他的肉,還讓人家當了一回強奸犯,逼得人家厚著臉皮求了他弟弟,也太狠了些。”
柳葉梅說:“可不是,那么老實的一個人,愣是把人當猴耍了,心黑得都沒譜了。”
尤一手說:“還不是為了你姊妹啊!不管咋說,人回來就行了。老王頭那兒,咱隔三差五的多去幾次,多幫著照應一下生活就行了,也算是將功贖罪了,你說是不是?”
柳葉梅突然有了一個主意,緊趕一步,盯著尤一手說:“咱從村里給他找個老伴咋樣?”
“嗯,是個好辦法,老來老去的也該有個伴了。”尤一手嘴上這樣說著,心里卻打開了自己的如意小算盤,自己一旦張羅著為老王頭找一個伴兒,他自己感恩戴德不說,他那個縣長弟弟肯定也會對自己感激不盡,高看一眼的。于是就問她,“那你覺得誰合適?”
柳葉梅說:“村里的寡婦倒是有幾個,但這事可不是去市場買菜,隨手就能抓,必須要慎重一些,畢竟那個老王頭是個老實人,找個不對付的還等于不害了人家啊。”
尤一手沉著臉想了想,然后說:“那這事就交給你了,等物色好了,告訴我一聲,我給把握以下。”
柳葉梅答應下來。
尤一手說:“要不今天夜里咱再去一趟水庫吧,買上點吃喝,一來為老王頭壓壓驚,二來也順便把給他找老伴的事兒提一提,聽一聽他自己的意思。”
柳葉梅說:“過幾天不行呀,我都好幾天沒見兒子了,也不知道他這一陣子功課咋樣了,想著夜里頭陪陪他。”
尤一手說:“現在是防汛的非常時期,可不敢有絲毫馬虎,鎮上不也是這么要求的嘛。”
柳葉梅說:“我看這天也沒多少雨下了,用不著搞得那么緊張。”
尤一手說:“天有不測風云,這可不好說,在防汛這事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緊繃著點才對。”
柳葉梅埋怨道:“這樣搞得也太累了,吃不好,睡不好的,生活全都亂套了。”
尤一手說:“特殊時期嘛,就得沖上去。你以為村干部就那么好當呀,掛個名字就能拿工資,那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柳葉梅說:“不是還有其他人嘛,又不只是咱兩個。”
“操,那你不去吧,我讓鄭月娥陪我。”尤一手冷著臉說道。
柳葉梅知道尤一手是故意拿鄭月娥氣自己,就故意把臉拉得比驢都長,撅著嘴,較勁道:“那好,讓她去吧,誰稀罕跟你啊!”說完,加快腳步朝前走去。
尤一手慘淡一笑,緊跟在后頭,罵道:“就是一頭拗驢!”
柳葉梅也不理睬,徑直朝著坡下走去。
到了路邊的一塊麥田,柳葉梅走進了田埂,臉上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她低下頭,仔仔細細查看著麥穗兒,只見已經熟透的麥粒子被雨水浸泡后,飽脹得都已經撐破了外層殼兒,白白嫩嫩的幾乎都要爆裂,有些麥秸干枯的已經有了霉變的跡象,連麥芒上都長出了密匝匝的黑毛。
“看看,這天要是再繼續陰下去,怕是就霉爛了。”柳葉梅心疼地念叨著。
尤一手說:“老天不會這么不長眼吧,到嘴的糧食能白白糟蹋了?我長這么大,可從來沒遇到過。”
柳葉梅抬頭望望天,見厚厚的積云仍在翻卷涌動,長嘆一口氣,憂心忡忡地說:“我看有些玄,這天黑著一張臉,怕是鐵了心的要毀這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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