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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伙子說:“你看到盡管告訴我就是了。”說完,朝著來時的路往回返。
果然,在村中最東邊,靠近山嶺的地方,就發現了一處新建的紅瓦房,一溜四間,連圍墻也是剛剛砌成。
小伙子把車開了過去,停下來,說:“你別下車,我過去看看。”說完話,拉開車門,小跑著到了新房前,若無其事地朝里打量著。
看了一陣,見從山根下走過一個老男人來,小伙子沒有轉頭往回走,而是往墻旮旯靠了靠,解開腰帶,撒起水來。
柳葉梅望一眼,竟然就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本想扭過頭來,但目光卻被黏在了上頭。
由于是順光,柳葉梅看得一清二楚,小伙子看上去年輕,但他的身子卻不是一般的黑,就像鍍了一層油似的,閃閃發光,竟有些晃眼……
撒完后,小伙子看看從山上下來的那個男人已經走遠了,便返身折了回來。
等他彎腰探頭鉆進車里后,柳葉梅竟然心慌意亂,臉紅起來。
小伙子望一眼,說:“熱吧,你就不會打開車門呀。”
柳葉梅支支吾吾地說:“不是怕被他們看見嘛。”
坐定后,小伙子說:“看上去那房子是剛剛建起來的,連嵌墻縫的水泥都是濕的呢。”
“里面有人嗎?”
“沒有,還空著呢。”
“那也沒法證實就是他們家的呀。”
小伙子皺起眉,點著頭說:“想辦法呀,世界上哪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呢,你說是不是?”
“能有啥辦法呢?又不好直接問人家,容易引起警覺的,萬一暴露了,可就麻煩了。”
小伙子已經發動了車,慢悠悠朝著來時的路開去。
等到了村在外頭,他把車停在了村外,一個人下了車,對著柳葉梅說:“你呆在車里,我出去一下。”
“你干嘛?”
小伙子調皮一笑,說:“撒水!”
柳葉梅也跟著隨和起來,羞澀一笑,說:“你哪來的那么多的水呀,不是剛才已經撒過了嗎?”
“你都看見了?”
柳葉梅臉又通紅一陣,說:“站得那么近,能看不見嘛,就不知道站得遠一點兒。”
小伙子說:“我那不是為了遮人眼目嘛,怕引起那個人的懷疑,就裝作撒水了。”
柳葉梅說:“還說呢,自己就不知道背過身去,都多大的一個人了,還沒點分寸。”
小伙子壞笑著,朝著不遠處正在干農活的一個男人走去。
柳葉梅看著他的背影,心里有些說不清的滋味,撲撲棱棱,像是千只萬只的蝴蝶飛舞在里頭,一時間,彩色的粉塵彌漫起來,氤氤氳氳,撲朔迷離。
此時的小伙子已經走到了地頭,笑瞇瞇跟那個干活的打起了招呼,還從兜里掏出了香煙,彈出一支遞給了那人。
兩個人站著吸了一會兒煙,然后雙雙坐了下來,面對面聊了起來,看上去一副親熱的樣子。
談了差不多半個小時的模樣,小伙子才站了起來,再客套了一番,才返身走了回來。
進車后,柳葉梅問一句:“咋樣?”
小伙子沒說話,發動了車子,一腳油門,沖上了鄉間的那條水泥路。
“你咋不說話呢?”柳葉梅不解地問。
小伙子這才說:“再磨蹭下去,會引起人家的懷疑的。”
“懷疑啥?”
“懷疑我是探子呀。”
“不會吧,你不說,誰會猜得出?”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個蔡疙瘩在村里可成人物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被傳得神仙一樣。”
柳葉梅心里一震,問:“他真是回來了?”
小伙子點點頭,說:“等會兒我慢慢跟你說。”
柳葉梅問:“那現在咱去哪兒?”
“回去呀。”
“這就回去?”
“不回去還干嘛呀。”
“我啥都不知道呢?”
“我知道了不就行了,一會兒找個地方停下車,慢慢告訴你,你不就也知道了嘛。”
“你都打聽明白了?”
“太細了不可能,只是知道個大概就行了。”
柳葉梅應一聲,便不再說話,暗暗思量起來。
車子一腳油門駛出了一二十里地,到了一片開闊地時,小伙子猛打方向盤,開到了旁邊的樹林邊,停車熄火,轉過頭來,對著柳葉梅說:“著急了吧。”
“可不是,為的就是探聽消息,卻啥也不知道,你就開車返回了,扔給我一個悶葫蘆,能不著急嘛。”柳葉梅沉著臉說。
小伙子說:“那個熊人回就回唄,你關那么多干嘛?”
柳葉梅說:“這可不是個小事。”
“是你想多了,管他呢,自己過好日子就行了。”
柳葉梅說:“不就是為了過好日子嘛,擔心被他耍了,這才心急火燎的過來看一下,這一陣子覺得很不正常,鬼鬼祟祟的。”
“我就不懂了,他走不走的,與你們家有啥關系?各家過各家的唄。”
柳葉梅說:“你不了解我們家的情況,所以才那樣說,這一陣子為了這破事,我鬧心著呢。”
“你能說給我聽聽嗎?”
“你知道有啥用?”
“那可不一定,興許就能幫著你想出好主意來。”
柳葉梅實在是忍耐不住了,就直著嗓子說:“你就別賣關子了,趕緊把打聽到的事情告訴我吧。”
小伙子拉開車門,下了車,說:“我口渴得話都說不出來了,等會兒……等會兒……”
柳葉梅這才想到是自己考慮不周,走的時候連點水都沒帶,跑這么遠的路,讓人家一直渴著,真是有些不應該,就歉意地說:“那咱就趕緊往回趕吧,等到了鎮上,找一家飯店,我請你吃飯,你看中不中?”
小伙子一笑,問:“你又不急著探聽消息了?”
“肯定著急了,可你也不能一直渴著吧。”
“沒事,咱是有備而來。”小伙子說著,轉到了車身后頭,打開了后備箱,從里面拿出了兩瓶礦泉水。
小伙子返身回來,拉開車后門,扁著身子坐進來,擰開一瓶礦泉水,遞給了柳葉梅。
柳葉梅接過來,感激地望一眼小伙子,說:“你心倒是挺仔細。”
“這也值當的夸我?我天天在外頭跑車,不帶點水怎么行?”小伙子邊說邊
把自己的瓶蓋擰了開來,對著嘴就喝了起來。
“對了,都坐過你好多次車了,還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柳葉梅見小伙子喝完水,問道。
“宋紅軍。”
柳葉梅一笑,說:“咋取這么個名字呢?”
“怎么了?這名字不好聽嗎?”
“你想把紅軍送到哪兒去?”柳葉梅開起了玩笑。
小伙子說:“父母都是文盲,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年輕的時候聽慣了那只‘送紅軍’的歌,等生了我后,就順口叫上了。”
“跟你鬧著玩呢,其實你這名字挺好,順口!”柳葉梅說著,看到宋紅軍手里正捏巴著礦泉水瓶頸,竟然就聯想到了他撒水時的動作,心里忽悠一熱,臉粉撲撲起來。
宋紅軍盯著柳葉梅,問:“車里熱嗎?”
柳葉梅搖搖頭。
“熱的話就把外套脫了吧。”
柳葉梅臉更好了,嬌嗔道:“看你外表老實本分的,心里可花花著呢。”
“我怎么就花花了?”宋紅軍一臉苦笑著問道。
柳葉梅說:“以為是你們男人呀,隨便咋脫都行,我們女人脫了外套,里頭還有法子看嗎?”
“哦,這倒也是……這倒也是,我打小很少接觸女人,就把這事給疏忽了。”宋紅軍一臉無辜地說道。
“行了,別解釋了,趕緊說說你探聽到的情況吧。”
“再喝點水,喘口氣著。”宋紅軍說著,又擰開蓋子喝了起來。
柳葉梅望著宋紅軍仰頭喝水時,脖子上面那個叫嗓葫蘆的疙瘩咕嚕咕嚕上下竄動,眼睛呆直,一眨都不眨。
宋紅軍猛然停下來,打眼就看到了柳葉梅失意的神情,心里就某一處就熱烘烘涌動了一下。
柳葉梅回過神來,羞得滿臉泛起了胭脂紅。
宋紅軍就問:“你家大哥在哪里發財呢?”
柳葉梅垂下眼簾說:“發啥財呀,出去打工了。”
“遠嗎?”
“在省城呢。”
“要多久才能回家一次呢?”
柳葉梅一聽這話,就有了某種預感,為了掩飾窘迫與慌亂,她強迫自己鎮靜下來,說:“你就別再亂打岔了,趕緊說正事吧,我都急死了。”
宋紅軍倒也聽話,他說自己找的那人是一個退休的老教師,說話有板有眼,思路清晰,條理分明,從頭至尾把有關于蔡疙瘩一家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那人說其實蔡疙瘩這半年時間經常回來,最近這一陣子待在村里的時間更長了,好像都不怎么回他后爹那個地方了。
他現在在整個村子里不說是個名人了,說他是個能人,那一點兒都不過分。為什么說他是能人呢,原因很簡單,那是因為他徹徹底底改變了一個家族的命運,使得一個看似絕了種、斷了根,已經毀到底的家,又有了活力和生機。
首先是他把王家那個唯一的后人,從“廢人”打造成了一個健健康康的正常人,領到身邊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再回來時,就面目全非地換了一個人,走到時候還是個蓬頭垢面的瘋子,回來的時候,竟然就成了一個聰明伶俐的端莊青年,這簡直不可思議,讓村里的人驚嘆不已,大跌眼鏡。
更為令人詫異的是,那個已經已經“豬狗不如”,招人惡心的瘋子,不但全好了,竟然還帶回一個女人來,雖然大了幾歲,但五官周正,有模有樣,倒也受看。
蔡疙瘩先期給他們拾掇了舊房,簡簡單單辦了婚事,還滿村子分了喜糖,請了喜酒。
人家那可不是來路不明,偷雞摸狗的野夫妻,是經過合法手續的,不但去鎮政府登了記,領了結婚證,還把生育證也給領回來了呢。
再后來,又給他們蓋了新房,準確地說,那個新房是他們共有的,一共四間,老的兩間,少的兩間,過一陣子再把南屋蓋起來,那就更加有模有樣了,因為他已經鐵定了心搬回來住了。
對了,原來聽說他是個老光棍,前幾天竟然還帶回一個女人來,跟他年齡也相當,雖然老得沒了型,但總算是有個女人陪在身旁了,能夠幫著燒把火,暖暖身子,那也不枉頂一身男人皮了。
原來聽說蔡疙瘩人品不好,臭名遠揚,日子也過得一團糟,可這次回來,總算有了一點衣錦還鄉的味道。
他不但為活人置辦了家業,撮合了人口,還心系祖上,孝道滿盈,在清明節的時候,在林地里大動土木,特別是為他爹修繕了墳塋,豎了墓碑。
現在村里的人都非常器重他,都拿他當人物看,大事小非地還斷不了去找他商量商量。
老教師還自愧不如地感嘆道:自打他回來后,以老學究自居的自己越來越沒分量了。
柳葉梅聽完后,面色蠟黃,雙目癡呆,渾身瑟瑟抖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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