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趕在城門關(guān)閉前出了城,夜風(fēng)寒冷,白楓將毛毯蓋在林清婉的膝蓋上,見她緊蹙著眉頭,便安靜的退到一邊。
易寒帶著護衛(wèi)們騎馬護在馬車四周,因為四野黑暗,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趙家的覆滅讓留在江南的遼細(xì)作都被拔出,所以這一路上沒有變故。
進了文園,易寒便稍稍松懈了些。
林安聽到動靜,親自來開文園的大門,易寒道:“姑奶奶要去求知苑。”
林安立即著人提了兩盞燈籠送人過去。
林清婉微微撩開簾子道:“動靜不要太大,我們悄悄的過去。”
馬車便繞過了求知苑的前面,徑直往后面的房屋去。
姚家此時正是一片歡聲笑語,似乎是姚先生的一雙兒女做了好詩正與父母炫耀,林清婉隱約間聽到了姚先生爽朗的笑聲。
她腳步微頓,站在門口停了一下才示意易寒去敲門。
門內(nèi)的笑聲沒停,幾人聽到一串腳步聲又急又歡快的跑來,“我想一定是崔師叔……咦?”
少年看到林清婉一愣,然后連忙后退一步行禮道:“參見郡主。”
林清婉站在門外微笑道:“公子客氣了,夤夜來訪,還望見諒。”
少年激動得臉都紅了,也沒來得及進去通知父母,直接側(cè)讓道:“郡主來,是蓬蓽生輝才是,您快里面請。”
姚時夫婦已經(jīng)聽到了動靜,和女兒雙雙出來一看,紛紛驚詫,“郡主怎么來了?”
林清婉苦笑,“打攪姚先生了。”
姚時卻知道若無要緊事她不會這時候上門的,連忙請到:“郡主快里面請。”
姚太太也知道他們有急事商議,將一雙兒女支開,親自去給倆人沏茶,姚時請了林清婉去書房。
等姚太太端著茶回到書房,正好聽到林清婉道:“姚先生,西蜀和楚國開戰(zhàn)了。”
姚太太腳步不停的送茶進去,林清婉連忙起身接過,然后才出下半句,“我大梁只怕也要和楚國開戰(zhàn)了。”
姚太太的手這才忍不住一抖。
姚時也沒想到是這樣大的消息,忍不住問,“大梁不是才跟楚國和談嗎,為何要開戰(zhàn)?”
林清婉苦笑,“鎮(zhèn)守洪州的是鐘郡主,具體發(fā)生了何事我不知道,但顯然現(xiàn)在情況不容樂觀,我來此只為問姚先生一句,西蜀是真和楚國開戰(zhàn),還是假的?”
要是瞬間明白他的顧慮,沉吟片刻后道:“西蜀不可能和楚國做戲。”
至少以這兩年流露出來的消息看,西蜀不可能信任楚國,所以假打仗來坑梁國是不可能的。
林清婉就松了一口氣,起身對姚時行禮道:“多謝姚先生指迷津。”
要是不能得到肯定答復(fù),她今天晚上一定睡不著。
要是畢竟曾是一國宰相,其目光遠(yuǎn)見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而且這兩年通過各地學(xué)子源源不斷的消息反饋,他了解的時事并不比林清婉少多少。
最重要的是,身為前江陵的宰相,對于各國的恩怨糾葛,他比林清婉更了解。
果然,在林清婉完后,他便揮了揮手更加詳細(xì)的解釋道:“西蜀和楚國矛盾由來已久,現(xiàn)在楚國的黔州一帶就是從蜀國搶過來的,而十八年前,西蜀曾一度趁楚國帝位更替時從北攻至楚國的朗州,直逼楚都。我們和楚國合作還需步步提防,更不必替西蜀了。”
“所以像請君入甕這樣的事,他們誰也不敢跟誰合作。”姚時蹙了蹙眉道:“可是就算楚國和西蜀不是請君入甕,大梁此時也不該攪合進去,不是今年北境一直不太平嗎?”
“是啊,可鐘郡主已經(jīng)出兵了。”
姚時聞言不由一嘆,“梁帝還是太過柔和,他應(yīng)該早將鐘家軍調(diào)離洪州的,不論是跟靈州還是東北軍交換都要好過由鐘郡主直面楚軍。”
林清婉卻道:“誰能比得上她更了解楚軍,誰又能比得過鐘家軍熟悉洪州邊境呢?”
姚時頗為不贊同,“可女子到底易被仇恨左右,楚國與鐘郡主有殺父殺夫之仇,這些年跟楚國的大戰(zhàn)事多是從洪州而起。”
林清婉卻冷笑,“焉知不是楚國挑釁在先?姚先生忘了前年的洪州戰(zhàn)事?在我看來,便是男子也不會比鐘將軍做得更優(yōu)秀了。”
“那此次的事又如何解釋?”姚時道:“您既然來找我,顯然梁國沒有同意鐘郡主出兵,可她貿(mào)然出兵了,這不是置梁國于不義之地嗎?”
“既不義,又不利,何苦來哉?”姚時顯然不太贊同女子當(dāng)政,還想再細(xì),一直旁聽的姚太太就直接上前遞了一杯茶給他,皮笑肉不笑的道:“要不要喝口水潤潤喉?”
姚先生就打了一個寒顫,默默地接過茶后不語了。
林清婉看了他一眼,也忍不住低頭抿了一口茶,片刻后她起身笑道:“多謝姚先生解惑,今日多有打擾,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行告辭了。”
姚太太連忙挽留,“郡主不如留下用個宵夜?”
林清婉就笑道:“不必了,天氣冷,我還要趕著回去呢,來日我再上門請?zhí)粔K兒喝茶。”
姚太太就笑道:“郡主但有所請,我莫不欣然以往的。”
就沖姚太太剛才倒的那杯茶,林清婉就決定喜歡她,所以笑著頭道:“我一定會請姚太太的。”
夫妻倆連忙將林清婉送出門外,目送她上了馬車離開才掩上門。
才關(guān)上門,姚太太就忍不住伸手?jǐn)Q了一把姚先生,怒道:“女子當(dāng)政怎么了,當(dāng)著林郡主的面,把你那一套迂腐的思想收起來,你先生對鐘郡主和林郡主都交口稱贊,你哪來的底氣看不起人家?”
姚時忍不住喊冤道:“我沒有看不起鐘郡主,我只是覺得她留在洪州不合適,應(yīng)該換個地方……”
林清婉坐在馬車上卻認(rèn)真的思索起來,她不認(rèn)為鐘如英是因為仇恨沖昏了頭腦才會貿(mào)然出兵,她在邊關(guān)這么多年都忍下了,為何現(xiàn)在忍不了?
梁楚遲早有一戰(zhàn),她將來有的是機會,沒必要在此時拖著大梁進這個泥沼。
她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自信,且過于果決,雖未到剛愎自用的地步,可拿定的主意很少有人能改變她的思想。
很多成功且自信的人都有這個毛病,包括她自己。
所以她這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才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林清婉頭疼,信息還是太少,要是現(xiàn)代就好了,一個電話或電報就能交流溝通的事,在這里卻需要兩天,甚至更久的時間才行。
然而戰(zhàn)事和時事都是瞬息萬變,誰知的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事?
林清婉忍不住敲了敲矮桌,然后撩開簾子叫了聲易寒。
易寒臉面躍上馬車,“姑奶奶?”
“明天派兩個人去洪州,”她頓了頓后又道:“再派一個人去京城送信,現(xiàn)在京城那邊只怕還不知道洪州的事呢,雖然可能已經(jīng)晚了,但我們還是得通知四皇子一聲。”
易寒應(yīng)下。
林清婉又沉默了一下,最后嘆氣道:“真要與大楚開戰(zhàn),只怕大梁和楚國一樣要腹背受敵了,到時候得益的反而是西蜀。”
易寒心中一動,“您這會不會是西蜀那邊的計謀?”
林清婉搖頭道:“我不知道,只希望不是吧。”
“那鐘郡主那邊……”
“讓她暫時收攏兵力,就算是要交戰(zhàn),那也要克制,不能大批量的投入士兵,大梁絕對不能給楚國牽制住。”林清婉臉色變了幾下,最后緊握著拳頭道:“這樣一來,我們還有與楚國和談的余地。”
易寒臉色一變,可那樣一來,鐘如英就成了大梁的罪人了。
前年領(lǐng)兵攻打洪州的楚國將領(lǐng)被作為楚國談判的誠意,在兵敗確定和談后便被殺了。
鐘如英真要成為罪人,她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林清婉揉了揉額頭,她真是給她出了個難題,指望她這時候保她,除非她有非常充分的理由,不然她就只能祈禱著西蜀跟楚國這場仗打久一。
她畢竟和其他將領(lǐng)不一樣,朝中多的是人想要搞死她,然后取而代之。
回到林家別院,林清婉便洗漱躺下了,可腦子里就跟風(fēng)暴一樣不得停歇。
鐘如英固執(zhí)得很,別她現(xiàn)在不在洪州,就是在,只怕也很難服對方克制。
所以她不得不考慮最壞的情況,若是她不聽勸,非要一意孤行,那大梁會如何?
她又能怎么做呢?
林清婉閉著眼睛想了一會兒,最后終于還是躺不住,起身去書房里寫寫畫畫。
將各國的關(guān)系都圈出來標(biāo)明,她對著圖便坐了一晚,白楓嚇得不敢吭聲,只能默默地給她添加炭盆,生怕她凍出個好歹來。
直到天明,朝陽從窗戶里射進來,林清婉才揉著額頭看向窗外,她悠悠的一嘆,忍不住輕聲道:“也不知按照本世界的軌跡,此事是否會發(fā)生。”
如果會,那走向又會如何?
可惜當(dāng)時林江為了不泄露天機,以遭天道排斥,除了林玉濱的結(jié)局和林家的主要仇人是趙氏外便一字不漏,讓她想知道也沒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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