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啟常第一次對一個人產(chǎn)生真心交往的希冀,他從沒見過一個式微之人如此硬氣,也第一次遇到一個讓他覺得自愧弗如之人。
他習(xí)慣了在暗處,習(xí)慣了八面玲瓏,習(xí)慣了取悅他人。
甚至于習(xí)慣了放棄自己的喜惡,只將自己放進(jìn)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條框之中。他想,如果與這樣坦蕩的人交好,應(yīng)該是很榮幸的事。
可是,隨之而來的,卻是一種濃濃的嫉妒涌上心頭。
他是汝寧知府之子,師承大儒,理應(yīng)是天之驕子。但憑什么,他要承受那么多暗處的算計(jì)與白眼,而沈康,一介農(nóng)夫之子,卻能活的那么自在!
這世上,大概從來沒有公平二字。
所謂的公平,只是假道學(xué)提出來,哄騙庸人的罷了。
白啟常微笑著,一如往常的溫**色,愛憐的看著沈康,緩緩起身,拱手躬身道:“沈康,愚兄愿放下權(quán)錢外物,與君永好!”
這樣心思難猜之人,即便是出肺腑之言,沈康也一個字不敢相信。雖不愿與白啟常虛與委蛇,但尊師重德的儒家環(huán)境下,他不能為了一個無干之人影響自己的風(fēng)評,是以,他必須要掛上同樣虛偽的笑容。
沈康泯然一笑,輕撩衣擺從容起身,拱手俯身道:“來者泛泛,康愿與志同道合之人相交。”
兩人同時站直身子,相互看向?qū)Ψ剑苄芑鹧妫驮谀抗庀嘟坏囊凰查g濃烈燃燒。
這二人分明皆是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分明笑容真誠,卻誰也無法相信對方的話。
無論白啟常有意無意間曾對沈康設(shè)防多少,但自這一刻開始,他都會正視這個孩子,將他當(dāng)做一個真正的對手來看待。
江柳愖哪里知道這兩人隔空碰撞些什么信息,只是聽著他們的話,覺得豪氣干云。
不知不覺被二人的話感染,站起身道:“沈三郎,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自那日流觴宴我便知道,你這子,甚是不凡。若三郎不棄,請與愚兄相交!”
沈昌笑笑站起身道:“諸位同窗可不能忘了在下。”
“哈哈。”江柳愖笑道:“沈兄闊達(dá),柳愖自是不敢相忘。”
“那便好,那便好!”
四個年齡相仿的少年誠心而笑,一旁的駱逋捋捋長須美髯,深感欣慰。他也曾想過,沈家兄弟出身寒門,恐怕不能與他們相融,但既是同門就該相互扶持,才能振興門。
正在此時,獨(dú)坐一邊的王麓操略有些局促,他打開折扇輕輕的扇著胸口,面色微紅道:“沈康,你這子倒是與某志同道合,來日可與我把臂同游。”
這是王麓操第一次與沈康正面交談,沈康微微一笑,從容不迫道:“吾心樂哉!”
王麓操微微點(diǎn)頭,算作應(yīng)答。
江柳愖低笑道:“真是個口硬的。”
王麓操毫不在意,一副任君評、我自清高的模樣。
駱逋輕咳一聲,對眾人道:“文成公立言:良知自知,原是容易的。只是不能致那良知,便是‘知之匪艱,行之惟艱’。爾等有何思潮,盡管暢所欲言。”
此言是,王守仁立言:人若想要成為圣人,原是很容易的,只是不能抑制自己的私心雜念,于是變成了無法得知自己的心,無法按照心做事,也就很難成為圣人了。
白啟常拱手,笑道:“致良知,人心存良知,心即是。萬物創(chuàng)生,因心而發(fā)。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
白啟常是,求得感悟,人心就存在“良知”,所以人心就是一切的根。世間萬事萬物,皆是因?yàn)橛辛艘粋想法而創(chuàng)造出來。在他看來,有心在推究萬物之前,推究明了世事便有個更高級的想法。
駱逋微笑,問道:“文成公立言:知行合一。啟常此言,卻是將“知”“行”分開?”
白啟常道:“圣人立言你不敢駁斥,只是順應(yīng)天理人性,知必在行前,知之昭昭然,明理而后格物,或益或損,行于大道!”
王麓操冷哼一聲,道:“非也!”
他“啪”的一聲將折扇收起,理理衣襟以示尊敬,然后拱手道:“心之所向,必是行之受阻而生,文成公立言知行合一,便是悟透此道。”他略微抬手,在半空擺了擺,然后問:“恕在下無法與君茍同。悟道乃是心有所想,但若無踏實(shí)格物,如何能悟道?由古至今,某從未見一圣人獨(dú)坐家中不問世事,便能得道。”
白啟常回道:“世事萬物為道,周行不怠,明理豈非早已在你我之間?只不過你我無法感知罷了。”
沈昌聽著這些話,只覺得云山霧罩,什么知行合一?什么格物?什么致良知?什么道?什么跟什么?
但漸漸的,他只是聽著,便覺得沉迷其中。原來,世間竟然有這么多的道理啊?原來,除卻四書五經(jīng),還有這樣新奇的思想。
沈康不敢輕易話,他在仔細(xì)聽他們的立意,從前在書上看過心學(xué)的資料,知道這個學(xué)在周邊國家都很受重視,但卻不明白為何在自己的國家漸漸消失殆盡,甚至于年青一代中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只知有孔孟老莊,有鬼谷孫子,卻不知有這么一位圣人提出這樣的先進(jìn)的思想。
心學(xué),無疑是泱泱華夏思想精華啊!
他似乎明白了心學(xué)為何湮滅于歷史的洪流,因?yàn)椋@是一門開啟民智慧的學(xué)。由古至今,領(lǐng)導(dǎo)者最不愿意看到民眾的智慧。
只有愚民才更容易統(tǒng)治,不是么?
王守仁,無論什么人,只要有成圣人的想法,只要行為與思想都朝著愿望的方向,那就有可能成真!致吾心內(nèi)在的良知,立志、勤學(xué)、改過、責(zé)善。
如果人人擁有偉大崇高的志向,腳踏實(shí)地的去實(shí)踐,那國家將變成什么模樣啊?沈康打了個哆嗦,那將是一個自由開放,積極向上的社會!
他緩緩的捻著衣袖,靜靜的思考著,如今正是心學(xué)思潮向上發(fā)展的時代,所以有許多在野士人宣揚(yáng)思想,而書院,也就應(yīng)運(yùn)而生了。嘉靖皇帝恐怕就是看到了這一點(diǎn),所以才會在嘉靖十六年、十七年先后兩次平書院。
但在這個節(jié)點(diǎn),思想是無法掐滅的,所以書院在經(jīng)歷狂風(fēng)暴虐后,再次遍地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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