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寧一嘟唇,輕哼一聲,道:“哼,再過兩三年親了,還?你我名為主仆,實為姐妹,我若不向著你,待過幾年三另娶嬌娘,看你如何。”
這段時日,趙婉兮聽沈寧了很多關于沈康的傳言,她才知道,沈康不僅僅是個年僅十歲粗識得幾個字的農家少年。
他智斗惡霸,為下南村的村民討回田地。
他孤身涉險,在絕境下救回沈寧安然無恙。
他大公無私,將稻蟹種養寫成書冊造福鄉里。
他計治妖道,為她這么個孤女的父親討回公道。
他身陷囹圄卻面不改色,身負重枷仍笑如常。
他被兩位名震士林的在野鴻儒收為弟子,是西平縣父母大人都贊美的少年君子。
可她呢?
趙婉兮嬌羞的容色微微凝滯,搖了搖頭,她略抬起手,攏過耳邊的碎發及至耳后,輕緩的道:“三公子仁心厚德,乃是人中龍鳳。奴婢不過是個賣身沈家的孤女,萬不敢生出逾之心,污了公子的名聲。姐好意,奴婢心領,但此事,還請姐萬勿再提。”
沈寧緩緩的站起身來,纖纖玉指扶了扶發髻,面色略有些詫異。
是從何時開始,沈康逐漸的變化著,到如今經趙婉兮這一番話,沈寧才如夢方醒。
她家的三,再也不是游戲山野的孩童了,而是人人稱道的鴻儒門生,人人贊嘆的少年君子。
她輕嘆一聲,道:“分明就是我家三,可我,怎么卻有些恍然了呢?”
沈康自走在前頭,卻發現趙婉兮并沒有跟上前來,于是乎,腳步走慢,走慢,到最后,干脆站在路邊上等著。
今日這場雪,從四更天一直飄到現在,似乎是老天爺要將前幾個月缺了的雪一次補回來似的。
雪花成團的黏在一起,撲簌簌的落在他的肩膀上,不過一會兒,肩上頭頂便白了一片。
他口中哈著熱氣,不自覺的笑了笑,自個兒這是干什么呢。想想趙婉兮的反應,他沒趣的撇撇嘴,人家將他視作無物,他還自討沒趣個什么勁兒呢。
想到此處,嘴角又是一抿,轉頭疾步走回前廳去。
“沈三!你可回來了。”江柳愖笑道:“你知道么,王夫人竟然為王麓操挑了三個通房丫頭!”他豎起三根手指:“一次三個,王夫人真是賢德,愛子之心,不言而喻。”
沈康聽聞此事震驚不已,轉頭問道:“此話當真?”
王麓操泯然一笑,道:“為讓我安心讀書潔身自好,母親作此安排。”
沈康真不理解,怎么安排通房丫頭還成了潔身自好了呢?古代人的腦回路果然與今人不同。
他是沒見過這等世面,就是眼饞了!
“王兄你那個,辦了么?”
王麓操:“恩。”
沈康初初發育的喉結上下滾動一下,兩條眉毛不自然的挑動著,低笑著問:“那個嘿嘿,怎么樣?”
“你支支吾吾個什么勁兒。”江柳愖揚頭問道:“那幾個丫頭,伺候的如何?”
王麓操淡然的扇了扇胸口,緩緩的道:“人間至味,女兒香。”
孫周笑道:“我得記下此話,回家與我娘子,她定然開懷。”
王陸安笑道:“尊夫人賢良淑德,哪里聽得了這樣的俏皮話?”
孫周道:“閨房之樂,你不懂。”
宋淵看著他們一來一往,訥訥的道:“哎,諸位,你們這些真是有辱斯文,咱們可是讀書人另外。”他轉眸看向沈康,笑瞇著眼問道:“何時用飯?”
此言一出,眾人轉眸看向他,紛紛低笑,孩子就是孩子,起女人的事兒,是半點不感興趣啊。
江柳愖一挺腰,笑道:“別年紀輕輕就學那些腐儒些酸話,若讀書人尚且不解風情,那粗野凡夫又如何?天下的女兒家豈非沒得半點意趣,抱憾終生?”
沈康笑了笑,道:“人還,仗義每逢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又作何解?”
此話完,眾人紛紛怔住。
宋淵疑惑道:“這是何人所言?”
王陸安也問:“是啊,我怎么從未聽過此句?”
沈康略微頓了頓,猛然想起,此話雖是出自明朝,卻是萬歷年間閩中十子曹學佺所言,至今隔了好幾十年呢。
他笑了笑,道:“啊,忘記是從哪書上瞥到的了。”又攬袖伸臂,接著道:“家姐張羅了一桌薄酒,都已準備好了,咱們去膳廳吧。”
沈昌起身道:“如此一,我這也饑腸轆轆了,咱們快去吧。”
“走吧。”
“走。”
眾人走進膳廳,只見一桌的席面已然妥妥當當的擺在那兒,趙婉兮手持酒壺,朝幾人俯身行禮。
趙婉兮生得面容姣好,亭亭玉立,一身清冷的氣質更是讓人忍不住多看上幾眼,她看向眾人,微微一笑,略微福身行了個禮。
沈康有些氣悶,這姑娘,對著自己就冷若冰霜,對著外人倒是笑得溫婉。
冷聲道:“斟酒。”
趙婉兮略感詫異,她做錯何事了?
她生怕自己丟了沈家的面子,熱情侍宴,倒惹得他不悅了。遲疑了一瞬,上前為其倒酒。
沈康笑道:“二兄,來讓大家舉杯吧。”
沈昌道:“你能喝酒?”
沈康回道:“休學無事,淺飲上幾杯不礙事的。”
“哦。”沈昌轉而舉杯道:“感謝諸位兄臺今日蒞臨寒舍,咱們閑話不,干!”
“干杯!”
眾人一同舉杯,將酒一飲而盡。
“大家不必客氣,請用。”沈康笑著道。
江柳愖舉起竹箸道:“哎,方才還不感覺,這一聞到飯香,就饑腸轆轆了,我就不客套了。”
沈康抬眼看了看趙婉兮:“斟酒。”
趙婉兮微微蹙眉,這是怎么了,一會兒風一會兒雨,方才還笑的開懷,這會兒便橫眉冷對。看來他的確是不滿自己。
她一手執壺,一手攬著袖子,又為他滿滿的斟了一杯。
王麓操笑道:“看來今日三郎酒性大發啊,來,愚兄陪你干一杯。”
沈康一笑,舉杯:“干杯!”
江柳愖聞言抬頭,將口中的菜緩緩咀嚼,然后咽了下去,開口道:“三郎與他喝了,也得與我喝一杯吧。”
沈康點頭:“那是自然。”冷聲道:“斟酒。”
趙婉兮秀眉蹙得更緊,他一個十歲少年,這么個喝法,是要喝醉的!
為他斟了一杯酒,眼看著他一飲而盡,忍不住俯下身子,低聲道:“公子酒大傷身。”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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