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炳站起身來,撣了撣自己曾被她緊抓著的手臂,回首瞧了瞧范如夢這一頭烏黑發(fā)亮的秀發(fā),微微蹙眉。
他忽然轉過身,一把揪住她的頭發(fā),右手不知從何處抽出一把匕首,匕首銀光閃耀了一息,范如夢驚慌失措的大喊:“爺!饒命啊爺!”
話音落地,匕首閃過她的后腦勺,一縷長長的發(fā)絲便落在了陸炳手中。
他笑著道:“賤人是賤人,可惜了一頭好頭發(fā)。”說完,從腰間摸出幾個銅子兒,隨手扔在了地上,抬腿便走。
銅子兒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動。范如夢卻沒去看,而是摸上了自己的頭發(fā)。
只覺得手感有些澀,這一半搭在肩上的頭發(fā),被齊脖斬斷了。
“啊!”
“啊!!!”
“啊!!!”
范如夢崩潰般的嘶吼著,緊接著,破口大罵道:“挨千刀的賤人!你說老娘賤人,你又貴到哪里去了!狗娘生的狗雜種!熬鰥的賤人!自己不舉還要賴老娘洞兒生的不對勁兒!活該你生兒子不帶把兒,生女兒屁股長到頭頂上......”
陸炳本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卻聽到身后的妓女連珠炮一般的破口大罵。誰能想到一個較弱的女人,會因為一把頭發(fā),連命也不要了的辱罵客人?
其實,想想也是正常。【】
古人信奉,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范如夢是妓女,可她也是爹生娘養(yǎng)的啊,頭發(fā)被人用這樣的手法切斷,讓她怎么能不生氣。
可可氣的是,沒有哪個客人會和一個少一半頭發(fā)的女人睡覺啊!不賺錢,她怎么過活!
斷人財路猶如害人父母!
范如夢不要命的大喊之際,眼前出現(xiàn)一雙圓頭黑靴。她突然聲音就小了下來,順著這雙鞋,抬眸看了上去。
陸炳揚唇微笑,問道:“你的話,我沒聽清楚,再說一遍可好啊?”
范如夢清楚的看到,這個人將右手放在身后,地上投射下了影子,他背后的右手中,正握著方才那柄匕首呢!
她怎么敢忘了,他可是官家出身啊,自己是什么東西,敢和這樣的人叫囂?
她縮了縮身子,牽強的笑,斬釘截鐵的道:“恩客切的好,這頭煩惱絲,礙了您的眼,就應該絞斷了去!”
這女人倒是識相得很?
陸炳不由得笑了,他笑著蹲下身,抬手去攙扶她。
她先是一躲,卻沒能躲過這雙大手,當這雙手貼在她的腰間,她終于感受到了這個人的溫度。她僵直著身子,被他扶了起來。
“是我不好了。”陸炳笑著,毫不在意范如夢方才的瘋癲,語氣一如既往的平和,他笑著道:“我是喜歡你的頭發(fā),但也該問過你愿不愿意賣給我才對。”
他笑著,她卻在瑟瑟發(fā)抖著。
他溫和的問道:“你愿不愿意將頭發(fā)都賣給我呢?”
范如夢肯定,如果她敢拒絕,他會割了她的頭,而非僅僅是頭發(fā)。
“愿意!”
她笑得明媚如三月春光似的,又點頭又流淚:“奴家愿意!愿意得很。”
陸炳笑著道:“好,那我就買了你的頭發(fā),你可不能吵,不能鬧。”
“好。”
陸炳抬手,毫不猶豫的從她的頭頂開始,用匕首緊貼著她的頭皮刮著頭發(fā)。
范如夢不能躲閃,她卻能清晰的感覺到,這柄匕首的涼意。
她甚至將匕首割斷頭發(fā)的聲音都聽得清清楚楚的,眼淚一串串的滴落下來,掉在粉色的襦裙上,暈染出一片深粉,而頭上,半個頭已經(jīng)露出了青色的頭皮。
陸炳剃發(fā)的動作很認真,甚至可以說是高度的集中精力。他目光炯炯帶著笑意,緩緩地問:“我不過是個剃發(fā)人,你便將金羨仙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吧,好嗎?”
范如夢哽咽著抽泣了一聲,道:“好,您想知道什么,盡管問來,奴家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炳笑著道:“真是個好姑娘。”
然后接著道:“那便從頭說起吧,說說她的作息習慣,說說與她相熟的客人,脾氣秉性。”
范如夢已然渾身發(fā)抖了,她強行握緊了雙拳,讓自己抖得不那么明顯,一邊笑一邊道:“金姑娘最喜歡桂花味的刨花水,喜歡寧福閣的水粉,墨蘭亭的胭脂,喜歡吃西湖醋魚,若哪一日有西湖醋魚上桌,她定能多吃幾口飯。”
“恩,接著說。”陸炳剃頭的動作逾發(fā)緩慢了起來,仿佛這顆青瓜頭是稀世珍寶一般。
范如夢抬手擦擦眼淚,笑著道:“金姑娘矜貴,三日才出來奏一曲琵琶,她性格溫婉,眼光卻高,無論恩客出多少銀子,也不肯賣出初夜。”
她咬了咬牙,接著道:“有一次,都已經(jīng)給到一千兩白銀了。媽媽又是高興又是驚嚇,白著臉勸她從了,她竟然以死相逼,也不肯從。”
“哦?”陸炳笑道:“還是個烈女子呢。”
范如夢道:“是。金姑娘烈性也聰明。男人不就是這樣,得不到的才寶貝,若是開了這個頭兒,往后她也會淪落到我這般地步,她聰明,像她這樣聰明的女子,實在少之又少。”
陸炳笑問:“她是如何離開這紅袖招的呢?”
范如夢微微蹙緊眉頭,停頓了一息。
陸炳不急,他自來很有耐心,便不說話,只是用匕首剮蹭著她的頭皮,似調皮的搔癢似的。
范如夢卻嚇壞了,她止不住的打擺子,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連忙回道:“那夜,我夜半起夜,便聽到了前堂有人聲,我瞧見一個人生得很是清瘦,渾身披著黑斗篷,與金姑娘分坐兩旁說著些什么。”
陸炳揚唇而笑道:“你可聽見,他們說了些什么?”
范如夢蹙著眉,道:“我離得遠,而且并未睡醒,聽得不是很真切,只是聽到了幾個詞。聽見那人說...改變,說進宮伴駕,好前程,得聽話,就這么幾個斷斷續(xù)續(xù)的詞。”
陸炳削下她最后的,耳邊的一縷秀發(fā),問道:“你可看清那人的容貌?再見到他,能否認得出來?”
范如夢張目看著他,咬緊牙關,道:“方才談好的銀子,還做不作數(sh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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