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麓操心中偷笑，面上卻是一派寧靜，泯然接過了小碗，緩緩的舀了一勺納入口中。
他眉心舒緩著，似是很滿意的模樣。
江柳愖揚(yáng)手對武陽道：“取片法制紫姜來。”
武陽真想說：公子啊，您自小錦衣玉食，怎么人家只不過沒有說你，你怎么就飄起來了，還干這伺候人的活兒？
可他哪敢說啊，只得將紫姜取了過來，遞給江柳愖。
江柳愖又遞給王麓操，揚(yáng)揚(yáng)頭道：“含著。”
王麓操接過小碟，將紫姜噙在口中，一時(shí)間，一股的辛辣直沖腦皮頂上，是又通透又舒爽。
他含了片刻，將紫姜吐到了小碟中，放在了一旁，笑著道：“恩，伺候的不錯(cuò)。”
“啊哈哈！”江柳愖道：“沒錯(cuò)吧！我就說了......”
話說一半，江柳愖的臉“騰”的就紅了起來，他好心的幫他，怎么還要被他揶揄呢！
他惱羞成怒的道：“王麓操！你過分了！”
王麓操沒有反唇相譏，只是抿著嘴，笑著道：“好啦！便講到這里吧，你若是再講下去，他們可都要睡過去了，天黑之前還怎么趕到汝寧府？”
江柳愖這才轉(zhuǎn)頭看向四周，七八個(gè)少年聽得煩悶，早已經(jīng)昏昏欲睡，一對對的打著架的眼皮，不停的用力的睜開，強(qiáng)撐著聽著江柳愖。
江柳愖遲疑了一瞬，面色才緩解一些，卻又不肯認(rèn)，抬眸看向精神奕奕的沈康，問道：“沈三，你說，我講的悶么？”
沈康暗自將捻著袖口的手收了回去，笑道：“凡人的日子，到底與你們不同，不過，這些見聞皆是我平素見不到聽不到的，所以，我很喜歡聽。”
江柳愖的臉一下子就揚(yáng)了起來，連眼睛都又亮了幾分。
他站起身子，幾步來到沈康身邊，對一旁面生的同窗道：“本公子想和知己同坐。”
那人不尷不尬的起了身，拱拱手，便與江柳愖換了位置。
江柳愖一屁股坐在沈康身邊，不住的搖頭感嘆道：“誒！我費(fèi)盡唇舌，竟然只有你一個(gè)人懂我，哎......”
宋淵低低的笑著，江柳愖這人心性太過簡單，一怒一樂都在一息之間，不過是幾句話，就能讓他情緒轉(zhuǎn)變?nèi)绱搜杆佟?br />
他看了看沈康，然后對江柳愖道：“江兄，我餓了，咱何時(shí)開宴啊？”
江柳愖一揮手道：“大伙請用吧！有什么不懂的，盡管問我。”
“多謝江賢弟。”
“多謝王兄、賢弟。”
眾人紛紛拱手以示感激，王麓操與江柳愖各自點(diǎn)點(diǎn)頭，回以微笑。
一旁的眾仆人上前斟酒、倒茶，或是為他們布菜取食。
一個(gè)少年舉杯道：“今日我們鹿鳴學(xué)子同赴考，在此歡聚一堂，首先要感謝王兄與江賢弟盛情款待，然后，祝愿各位在院試中一舉登榜，干杯！”
眾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杯子，回道：“與君共勉！”
這時(shí)候，沈康左邊的少年舉起酒杯，拱手對沈康道：“我家中去年種養(yǎng)了稻蟹，多虧有你，讓我今年又能來書院讀書，沈三郎，千言萬語盡在這一杯酒中，多謝！”
沈康略有些不好意思，同樣舉起酒杯，與他相撞，然后道：“這稻蟹是兄長家中辛勤勞作所得，小弟不過是出了個(gè)不成氣候的法子，還要仰仗縣尊父母，為民當(dāng)先，落實(shí)了這件事情。兄長要謝，還是謝家中父母與縣尊父母吧。”
那人笑了笑，道：“三郎便別推辭了。該感激的人，我都會銘記于心的。”說著，二人一同舉杯，干了淡酒。
他接著道：“寒門子弟讀書不易，往素，都是一日日捱過來的，家中捉襟見肘是常有的事，為了一年一貫的束脩，已經(jīng)借遍了親戚。這一次，再也不用怕了，再也不用怕了，我終于可以安心讀書了。”
說著話，他竟然紅了眼睛，暗自哭了起來。
不知是酒醉人，還是他實(shí)在經(jīng)歷了太多太多的苦痛過往，讓這個(gè)身在寒門依然堅(jiān)持不懈的少年，在這赴考的日子，變得格外感性脆弱。
江柳愖用胳膊肘拐了拐沈康的腰，趴在他耳邊道：“他喝醉了......”
沈康疑惑了一瞬，低聲道：“淡酒而已。”
江柳愖低聲笑笑：“哈哈，他哪里喝過酒啊。”
沒喝過酒，所以，恩，兩杯就醉的滿口胡話，連情緒也控制不住了。
那人又倒了酒，身體傾斜著站了起來，摟過一旁的同窗道：“干！干！”
果然是喝醉了。
見此情景，沈康啞然失笑。有的人喝醉了喜歡哭，有的人喝醉了喜歡談話，有的人喝醉了喜歡撒瘋。
這位，三樣全占了。
聽說有的人喝多了還會變態(tài)呢，只不過沈康沒見過這樣的人罷了。
他兀自想了想，不由得搖了搖頭，一定要控制酒量。
一眾學(xué)子在青山路上談天說地，推杯換盞，說前朝往事，也說上古傳奇，說人世坎坷，也說少年無畏。
沈康仿佛看到了數(shù)年前的流觴宴一般，不同的是，當(dāng)年他只是個(gè)名不見經(jīng)傳的放牛娃娃。
而今，他卻是縣試、府試雙案首，是汝寧府風(fēng)教的榜樣。
也不知是誰，先用竹箸敲了兩聲碗，緊接著便開腔唱了起來：“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食熊則肥，食蛙則瘦。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少年們的歌聲徜徉在春風(fēng)與陽光之下，苦晝短，苦晝短，因?yàn)橐雇砺L無邊，所以人們都神往于這春光爛漫。
歌聲越飄越遠(yuǎn)，將這一腔的少年情致帶的更遠(yuǎn)，更遠(yuǎn)。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聲：“諸位！今歲躊躇科舉路，來日登科揚(yáng)名立！咱們一定要同舟共濟(jì)！來日，來日...來日，咱們一起去京城，去看看貢院，去會試，去金殿上走一遭，才不枉費(fèi)咱們苦讀一生啊！”
沈康聽著這一席肺腑之言，心中深深的被觸動著，他舉起酒杯，站起身來，那稚童體內(nèi)沉靜的靈魂，仿佛被籠罩上了少年的光芒，熱血，年輕，奮斗，生生不息。
他舉杯高喊道：“不登案榜，絕不歸鄉(xiāng)！”
一眾學(xué)子熱血沸騰，高喊著：“不登案榜，絕不歸鄉(xiāng)！”
“不登案榜，絕不歸鄉(xiāng)！”
“不登案榜，絕不歸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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