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笑道：“秦掌柜死了，你以后想要這不管用的醒酒丸都難了。”
麗娘笑著搖搖頭，道：“沒關系，小軒還活著，他配的藥比秦掌柜管用。”
沈康微微一笑，道：“小軒是誰？”
麗娘身子搖晃著道：“秦掌柜的小徒弟啊。”
沈康努努嘴，笑道：“秦掌柜死了，也不見他出來料理后事，這個徒弟，不孝順。”
麗娘微嗔怒，道：“胡說，小軒孝順得很！”
“那他怎么不出面？”
麗娘搖搖頭，道：“秦掌柜死的不明不白，他怕惹上官非啊。”
沈康點點頭，了然的道：“膽小如鼠。”
麗娘蹙眉，道：“你們這些富貴人家出身的，哪里懂得我們的苦？他若是出了事，秦記藥鋪就完了。”
沈康微微一笑，道：“那日，你看見藥鋪里的死人了？”
麗娘微微一震，嚇得酒醒了三分。
沈康微笑道：“小虎子說的，我很好奇。”
麗娘蹙眉道：“小孩子胡說八道，客官還真信了。”
沈康道：“隔壁賣菜的大娘也說你先看見的。”
此言一出，麗娘便覺得無從辯白了。
喝多酒的人，腦子總是要慢許多的，她也沒想到，自己何必對沈康說實話呢？只是天生的懼怕客人，天生的覺得自己說了謊話很不安，想著怎么去搪塞。
沈康道：“你不告訴我，我便去衙門告你，讓官府來問你。”
“別，別，我若是惹了官非，花姐會將我們母子趕出去的。”
沈康點點頭：“對啊，所以，你先告訴我，我就不報官。”
麗娘遲疑一瞬，道：“那幾個人死的太慘了，特別是那個徐大麻子，不過，他死了我們都很高興，恨不得拍手叫好。”
“這樣高興？看來這人很可恨了，也有許多人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麗娘點點頭，道：“嫖妓不給錢，還得搶我們的體己，這樣的惡人，不死就是老天不睜眼！”說到徐大麻子的可恨之處，她便沒什么顧忌了，人也放松起來。
“就賣果子的李四，為人老實，徐大麻子看準了人家老實，成日的去搗亂，要什么，什么安全銀！那日徐大麻子才在集市搶了人家的銀子，那可是李四給他娘看病攢的銀子！這些銀子沒了，老人家怎么辦！徐大麻子死的時候，眼珠子瞪的老大，那話兒還被切斷了，身上全是長長短短的刀口子，身上爬滿了蟻，太可怕了。”
“可怕么？”沈康笑道：“我看你并不怎么害怕。”
麗娘笑笑，道：“怕？我怕活人，不怕死人，人死了就什么都沒有了。”她又是笑了笑，接著道：“他活著沒兒子，死了也沒人給他披麻戴孝，活該！”
沈康道：“你有小虎子，老了也有個依靠。”
麗娘略有些失神，秀眉一擰，道：“可惜不是我親生的。”
這是沈康沒有想到的，他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道：“那是......”
麗娘笑笑，道：“我去留守司的兵營陪夜，在兵營附近的山邊撿的，這事兒大家都知道，不是什么秘密。”
中都留守司是守衛皇陵的，兵營應該也在皇陵附近，什么人遺棄孩子往那兒扔，這是不打算讓孩子活下去了，真是太狠心了。
沈康輕嘆一聲氣，搖搖頭，道：“你倒是心善。”
麗娘雙眼神情溫柔，緩緩的道：“孩子還小，他有什么錯？總歸是一條命，別管往后他給不給我養老送終，怎么也不能看著一條命這么死了。”
沈康又從袖中拿出一錠銀子，道：“好心會有好報的。”
麗娘微微一滯，眼神閃爍，道：“我一個娼妓，不是什么好人，好不好報全看現世，下輩子的事，誰說的準呢？反正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憐小虎子跟著我，也注定是個龜公的命。”
沈康笑道：“做龜公有什么不好？活著就好。”
麗娘又是一怔，道：“你這孩子，真有趣，說話簡單，卻讓人寬慰。”
沈康笑道：“怎么不叫我客官了？”
麗娘道：“你是來套話的，不是來買春的。”然后，將銀子收入袖中。
沈康笑道：“這銀子你收的倒是快。”
麗娘道：“這是買消息的銀子。”頓了頓，接著道：“其實，我這個人，給銀子什么都肯做的，你直接給我銀子，我會告訴你的，何必誑我喝了這么些酒呢？”
沈康努努嘴，笑道：“我哪知，你這人給銀子什么都肯做？”
“哈哈。”麗娘掩唇低笑，忽然容色慎重起來，一字一句的道：“那個被抓起來的姑娘，她是無辜的。”
沈康的心一下子就被提了起來，問道：“你看到什么了？”
麗娘遲疑一瞬，道：“我只知道，秦掌柜的老成持重，平日連重劑量的藥也不敢下，又怎么會與那姑娘牽扯不清呢？再者，那徐大麻子是什么人誰不知道？他還能去見義勇為反被殺？秦掌柜年逾花甲，被抓的姑娘弱質纖纖，那二人能殺了殺豬出身的人么？也不知是哪里傳出來的鬼話，真是笑話。”
沈康點點頭，道：“外面都瘋傳這些話，卻沒人質疑，你是頭一個說這話的人。”
麗娘笑道：“世人多看不得旁人好，況且人死如燈滅，旁人的名聲清白與他們何干，他們自然撿愿意相信的去謠傳。”
離開花府的時候，沈康見到小虎子坐在門檻上舔著糖，小虎子看了看沈康，不知為何，不再理睬他，轉身就走了。
沈康略微想了想，大概就明白了。
花姐每次給小虎子糖，大概都是麗娘接客的時候，小虎子假裝高興，但是耳濡目染早就明白這是傷害母親的事情，方才沈康進門，他又吃到糖了，原本以為沈康是個好人，沒想到他也傷害了母親，所以才很生氣。
劉術不緊不慢的跟在沈康身后，道：“公子何不在此過夜？”
沈康語塞，緩了緩，道：“別胡說。”
“嘁。”
沈康百口莫辯：“你嘁什么？”
劉術拱拱手，滿臉不樂意的道：“替公子面紅。”
沈康沒好氣的道：“用不著你替我臉紅！”
魏無敗根本看不明白倆人在鬧什么別扭，只是覺得那種地方的女人生的實在是太丑了，心理產生了嚴重的陰影，默默告訴自己，再也不去那種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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