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既然說開了,沈云又見識到了仙門弟子的厲害,也不好再相瞞,直言道:“多謝葉公子掛念。我有儲物袋,里頭備著吃食。剛才已經用過了。”
葉罡笑道:“自先父過世后,家里失了頂梁柱。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我早就不再是什么大公子。先父臨終前,給我取字‘四正’。如果沈道友不嫌棄,以后,我們彼此以字相稱。”
在高門大院里,男子二十取字。但也有例外。比如說,不及二十歲,進了功名,便可提前取字;象葉罡這種長輩臨終賜字,也是特殊情況。
沈云出自貧家,離二十歲還差著好幾年,又未進功名,何來的字?
他如實以對:“我還沒取字呢。在鴻云武館的時候,師兄們常喚我‘云弟’。四正兄如若不嫌棄,也可這般喚我。”
“云弟客氣了。”葉罡有些尷尬。以沈云之能,先前肯定聽到了兩名舍友背后說的那些閑話。
他再次表示了歉意,“我沒有想到他們會這般編排云弟。”兩人的嘴實在是太快了,當時,他真是想制止都來不及了。
“無妨。我本來就是在這里混日子。等混滿三年,我便要回武館了。”少時的顛沛流離,以及近年來的江湖歷練,叫沈云很難輕易相信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陌生人。哪怕對方曾經于他有過大恩惠。從打開門看到葉罡的那個時候起,他就在心里猜測葉罡今晚的來意。
與葉罡僅有的幾次見面,他都充分見識了后者的仔細。所以,他絕不相信,葉罡真的只是為他送晚飯而來。
思來想去,他最后還是想到了與色目族的比武上。
而葉罡應他的邀請,在屋里唯一的椅子上坐下來后,也沒有再廢話,直奔主題:“前段時間,色目族給虎躍堂下了比武帖。這事,云弟可知曉?”
屋里的五斗柜上備有茶水。沈云將食盒提到柜子旁,倒了兩碗熱茶出來,將其中一碗遞到葉罡面前,點頭應道:“聽說了。色目族準備在虎躍堂的旁邊蓋新武館。結果,招徒的風聲放出去后,卻一直無人問津。他們便給虎躍堂下了比武帖,給自己漲名聲。不過,大半個月過去了,我一直沒有聽到虎躍堂選拔比武的弟子。”
“他們哪里敢選弟子。”葉罡接過茶碗,道了謝,“據可靠的消息,色目族那邊派了十名很厲害的法師,準備到時冒充武者出戰。”說罷,揭開白瓷茶蓋,小啜一口。尋常的白瓷茶碗里裝的是上等雀舌。泡茶的水也是尋常凡物。他心里納悶極了:上品雀舌再價高,也只是凡俗之物。沈云竟然用俗世的茶水交待他,是身上帶的的靈茶喝光了嗎?
要是在仙門,此舉可謂失禮之極。
他抬眼再看了沈云一眼,他后者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心里更加好奇了。
喝慣了靈茶,哪個還喝得下俗茶?他禮貌性質的淺啜一口,便放下了茶碗。
“啊,竟有這等事?”沈云的注意力不在茶水上面。聽了葉罡的爆料,他大吃一驚,心道:所以,虎躍堂才向仙門求援。
葉罡很確定的點頭:“仙庭已經吃過色目族的一次虧了。先前,色目族的法師們向仙庭挑戰,也是用的這一招。明明說好他們出中級法師,仙庭這邊出金丹真人,雙方點到如此。哪知,上了比武臺后,色目族派出的全是大法師。他們的大法師相當于元后境。仙庭派出的金丹真人如何能敵?他們全是仙門里的精英子弟,個個喋血比武臺,盡數殞落。”
“色目族,簡直可惡之極!”沈云氣憤之至,險此灑了手里的茶水。他雖然對仙庭沒有半分好感,但是也不見得異族如此撒野。
“所以,這一次,虎躍堂探得確切的消息后,立刻向仙門求援。”葉罡望著沈云的眼睛,接著說道,“我們才吃了一次虧,哪里再吃第二次同樣的虧?仙門接受了虎躍堂的請求,將十個名額派發了下去。我的師門也得了一個名額。師父派我過來參加比試。云弟是不是也得到了名額?”
鴻云武館里有不少仙門的金丹真人坐館,葉罡見沈云已脫凡超俗,本能的想到是暗中拜入其中一人的門下之緣故。如果沒有仙門的秘法洗髓伐經,象沈云這種沒有靈根的凡人,如何能引氣入體,踏上仙路?
“沒有。”沈云搖頭,“我是聽了四正兄剛才所言,才知名額一事。”他本想說自己就是一介凡人,連仙門的門朝南還是朝北,都不知道。但是,轉念一想,從在無名小山谷里偶遇開始,葉罡在無人的時候,都是以道友相稱。先前,他還以為葉罡是謙遜,現在看來,也不全是。葉罡似乎確定他是修道之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讓他這般誤會了。只可惜大家都不熟,若是明問,未免有交淺言深之嫌。是以,他暫且按下心中的疑問,尋思著若是以后能混熟,再尋個機會問一問。
葉罡見他目光清澈,神色坦蕩,沒有說假,便看了一眼外面的夜色,起身笑道:“哎呀,光顧著說話,記不得時辰了。弟子院那邊晚上要點名的,我得走了。云弟這里倒是清凈得很。改日,等我請到了假,再來與云弟秉燭夜談。”
果然是為了與色目族的比武一事而來。“好啊,隨時掃榻相迎。”沈云起身相送。
“請留步。”走到門廊,葉罡攔住了他。
“慢走。”沈云一直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門里,這才轉身回到屋里。
窗下的小木桌上擺著兩只白瓷茶碗。沈云走過去,揭開葉罡喝過的那一碗。里頭的茶水基本上沒有動。
他去過玉周山坊市之后才知道,這世上除了“靈米”,還有“靈茶”。葉罡是仙門的得意弟子,想來平常喝的都是靈茶。上等雀舌再好,也不及靈茶。
這是被嫌棄了呀。
不過,葉公子禮下于人,剛才可沒有半點輕視之意。就是沖著這份胸襟,他也敢擔保,葉公子絕非池中之物。
只是,這與我有什么關系?沈云笑了笑。
雖然葉公子為人溫潤謙遜,但是,幾次交往下來,他都有一種直覺,自己與葉公子是兩路人。
他很小的時候就混跡于市井,與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漸漸的就養出了這種直覺。等到進入鴻云武館學藝,它已相當準確,鮮有錯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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