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話珠裂掉了,崔九浩便知道崔堅這回是真的出事了。
他沒有掩瞞,忍著悲痛每一時間稟報葉罡,并請示道:“崔堅犧牲了,先鋒軍群龍無首,雷公嶺恐生變故。堂主大人,弟子去外面看看。”
這回葉罡沒有再質疑,嘆了一口氣,頜首道:“去罷!
崔九浩匆忙去了外面。
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尤其是與青木派這種從上到下都是瘋子的對手打仗!
三年來,面對類似的情況,崔九浩已經能應對自如了。不過,這回犧牲的是自己的子侄,真的跟剜肉一般的痛。都不用裝,臉上自然而然的帶出了戚色。
多乖巧的孩子,他都已經給這孩子謀劃好了出路……
就這樣沒了!
想到這里,一股子無名怒火自心底噌的騰起,轉瞬間,燒紅了他的一雙眼。
“千目鏡呢?”快步走進指揮室后,他象一頭即將爆發的怒獸一般,幾乎是低吼出口,“調至雷公嶺!”
這會兒,戰報還沒有傳過來。但是,他這副情形等于就是告訴屋子里的所有人,雷公嶺出大事了!
原本熱鬧而又忙碌的指揮室頓時變得靜悄悄的。有事做的,繼續埋頭做事。沒事做的,趕緊低頭找事做……
很快,千里鏡調好了。
崔九浩果然看到一群修士同盟軍的將士跌跌撞撞的從雷公嶺那邊逃出來。
也不知道他們在雷公嶺里經歷了什么,一個個好比驚弓之鳥,逃得飛快。
崔九浩只覺得刺眼,隨手將千里鏡扔給旁邊的那名校尉:“你看看,是先鋒軍嗎?如果里頭沒有混進邪魔,便按老規矩辦!
所謂的老規矩,就是派人去接應。
按崔九浩的性子,吃了敗仗,已經要受罰了。還無令自退,那就是逃兵。理應一個個抓起來,嚴肅軍法。
可是,菱洲的兵,不能真正算是他的兵。而且,這里頭不知道藏了多少門派、世家的子弟。雖說都不是直系、嫡枝,平時也沒見他們的宗門、家族管他們多少事。但是,他太清楚這里頭的門道了。比如說,一旦他認真的要拿他們祭軍法,這些宗門、家族保管一個比一個蹦得快、竄得高。
來菱洲三年,崔九浩也比先前要圓滑得多了。碰到這種情況,他的處置往往是,先立刻進行甄別,莫叫青木派的弟子混進逃兵里,然后,派人帶著兵馬將人接應,“護送”到后方的安全位置,暫且安置下來。最后,等戰事結束,論功行賞時,這些逃兵基本上也不用他安置。別看這些人打仗不行,但是跑起門路來卻一個頂一個的能。到了這個時候,他們基本上都已經給自己找了新主將。這里頭的水,太深了。是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懶得細問,只要收編了新人的將軍們報一個名單上來,他著人重新造冊便是。
和往常一樣,幾十息之后,校尉報告了甄別結果:“回稟大人,都是先鋒軍的弟兄。一共是七十五人!
崔九浩好比被強雷擊中。
先鋒軍可是千把人!
.00ks只剩下了這么一點兒?
他擰眉問道:“后面呢?沒有了?”
校尉搖頭:“沒看到了……屬下再去多看一會兒……”
“不用了!贝蘧藕苹剡^神來,無力的擺擺手,“派人去接應罷!彼膱詢憾紶奚!孩子手里握著傳話珠呢。竟然來不及跟他說一聲。可見,雷公嶺里確實是布了厲害的殺陣。這么說起來,能逃出來七十五人,先鋒軍沒有全軍覆沒,算是不錯的了。
“是!毙N究戳怂谎郏宰鳘q豫的請示道,“井字嶺那邊也吃緊。人手都派上去了。要不屬下去接應?”
此時此刻,崔九浩滿心都是悲痛、憤怒,哪里還有精力管這等小事?只要有人執行他的命令,不誤事,就行了。
看都沒有看這名校尉一眼,他擺擺手:“去罷!
“是。”
這時,雷公嶺的最新戰報終于送過來了。崔九浩接過來,看到的第一行字便是:先鋒將崔堅陣亡……
嗡的一下,腦袋里炸了開鍋似的。崔九浩再看戰報,只覺得上面的每一個字都化成了跳躍的小黑點。
穩!他趕緊的搖搖頭,用最快的速度定心凝神。
滿紙的小黑點又變回了字。崔九浩艱難的看著。
原來,青木派在雷公嶺一帶布的是五星流火陣。這是很厲害的一道殺陣。更何況沈云的修為高深莫測。他布置的五星流火陣……便是崔九浩本人親自帶著先鋒軍入陣,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崔九浩一字一句的看完后,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
所以,他的堅兒這回真是運道不好。
于修真之人來說,運道是頂頂重要的。象堅兒這樣,是自身的運道不好,他再使勁的幫扶,也無濟于事吶。
命不好,怨不得旁人。
這么一想,崔九浩感覺心里好受多了。先前的那股子悲痛一下子散去了大半。
將戰報放到一邊,他的注意力很快的被井字嶺的戰事完全吸引了過去……
井字嶺竟然也是久攻不下!
崔九浩好不意外。他令人將千目鏡調至井字嶺,打算親自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這時,腳底猛的晃悠起來。
崔九浩一個沒留神,險些摔個大馬趴。
這是他的主艦,再穩妥不過了的,怎么會憑空晃成這副樣子?
而且,堂主大人也在船上呢……
崔九浩顧不得生氣,緊張的大聲詢問:“怎么回事……”
“轟隆隆——”
門外好比是驚雷響,完全蓋住了他的話。
飛船又飛快的晃了兩下。
不過,都不及剛才那么劇烈。很快的又穩住了。
崔九浩這回有了準備,站得穩穩的。
“大人!”從門外沖進來一個“血人”,他哭嚎道,“雷公嶺,全塌了!”
崔九浩定睛一看,有點兒面熟。叫不出名字來,但他記得這人是這只船上的一個小管事。
“王武呢?”他首先想的是奉命去接應先鋒軍的那名校尉。
“沒看到!毙」苁抡艘幌隆
“你這是怎么回事?”崔九浩看著他渾身是血,心里覺得奇怪極了。按理說,這名小管事在飛船上,遠離戰場,不至于弄得滿身都是血啊。
“剛才雷公嶺上傳過來一道勁風,把右側的守護罩拍了個大窟窿。屬下恰好站在那一側……”小管事抹了一把臉,額頭上又是汩汩的往外冒血水。但他卻無比慶幸,咧開嘴,笑得比哭還要難看,“屬下要是再往前站一尺遠,肯定是身首異處……”
守護罩破了?崔九浩心里打了個突,沒空再聽他的廢話,象道旋風一樣的往里頭沖去——出了這么大的事,他必須得第一時間安撫堂主大人!
不等他的手挨到門葉,耳畔已經響起葉罡的聲音:“九浩,本座無恙。你現在要馬上確定兩件事,一是,查雷公嶺生了什么變故;二是,與井字嶺那邊有無關系!
“是!贝蘧藕频昧,立刻又轉回來,一連串的下令,將兩件事執行下去。
小管事按著自己正在淌血的額頭站在原地,有些懵——守護罩呢?不管了么,大人!
屋子并不大。他跟個血葫蘆似的杵著,突兀得很。然而,從他身邊匆匆經過的人們,卻沒有一個吭一聲的。
最后是崔九浩布置妥當了,一抬眼皮子,又看到了他,這才自己又想起了守護罩還破著呢。
“走,帶本座去看看。”崔九浩想了想,決定親自去查看一番。
他是很惜命的人。所以,這艘主艦他是下了大血本的。尤其是守護罩,等于是純金鑄出來的。
怎么就被砸穿了呢?莫不是被那幾個色目佬給騙了吧……
這會兒事情基本上捋清了,他的心再一次劇痛。那么多金燦燦的金元寶啊!
“是!毙」苁纶s緊的帶路。
葉罡在里間氣得險些又爆粗口。
如果不是怕在沈云面前暴露了麒麟血脈,他早就放出氣息去,查看雷公嶺和井字嶺的具體情形了。
這種有手段,卻必須強忍著,不能用的感覺,實在是太憋屈了。
偏偏外頭的這個蠢貨,一輩子都拎不清輕重。在這種緊要時刻,不壓著底下人查實雷公嶺和井字嶺的戰況,卻跑去看那個鬼守護罩!
又煩躁的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幾趟,葉罡最終的決定還是不出面。方案是崔九浩定的,整個行動也是崔九浩在指揮。戰事已經開始,如果他冒然插手,此乃兵家之大忌啊。
另一邊,沈云等人已經成功的被王武接應到了后方。
崔九浩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前年在梅縣視察時,一眼相中的王武,其實和李洛一樣,也是青木派的暗樁。
王武就是斗武。
李洛與錢柳會合后,向后者申請要個助手。于是,錢柳回到仙山后,跟季勇商量,派了斗武過來,協助李洛。
沒有想到的是,崔九浩有一次到梅縣視察,竟然一眼相中了化名為王武的斗武。
洛山和斗武自然都是巴不得?偠礁淮蘧藕剖帐暗帽辱F桶還要牢實。洛山已經是他最器重的督軍之一,也沒法從總督府里打探到真正核心的情報。是以,于他們兩來說,無益于是天上掉餡餅。
就這樣,斗武便被調到了崔九浩的座艦上,職務也升了半階。
這個情況很快被上報到了沈云面前。后者專門給斗武下達了一道指令,即,沒有他的命令,務必保持蟄伏。
斗武仔細琢磨后,明白過來:殿下這是要留著他有大用呢。好鋼要用到刀刃上,就是這么個意思!
于是,斗武一直隱忍著。甚至于,他與洛山都鮮有聯系了。
而這個刀刃時刻也比他意料的要還得早。前天晚上,他突然收到了沈云的命令:由他負責接應撤退。
但是,他還是不能暴露身份。
因為一旦他暴露了,洛山有可能會被牽連。甚至會因此而暴露。
而洛山現在的身份很難得,如此因此而暴露,實在是太過可惜。
所以,斗武想了許久,決定在主艦上動手腳,以轉移崔九浩的注意力,遮掩自己的行蹤。待接應上了殿下和弟兄們,他會留下行蹤,表明自己是陣亡了。
怎么在主艦上動手腳呢?
斗武充分利用了沈云給他的撤離計劃,用雷公嶺被炸毀的聲音,引發守護罩的小爆破。
果不其然,崔九浩的注意力被轉移了,沒有再派人過來雷公嶺這邊查探。
而斗武布下自己被炸死的假相后,愉快的帶著沈云等人,撤出了戰圈。
半道上,他們與蘇老三等負責斷后的另一拔人馬會合。
這時,斗武方知,雷公嶺的爆炸,也是井字嶺閉陣的信號。蘇老三他們聽到這個信號,才能閉陣走人。
蘇老三的臉上帶著悲意,看到沈云,眼圈紅了:“大陣突然出了狀態。有三個弟兄沖進陣心里,用身體啟動了陣盤……他們沒能出來……”
并且是永遠的出不來了。
聞言,不少人的視線模糊了。
沈云也禁不住落淚。
不過,他抬手彈掉眼角的淚珠,果斷的下命令道:“我們不能浪費烈士們用生命換來的寶貴時間。走!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兩拔人馬迅速合攏為一隊,嗖嗖嗖……,鉆進了濃密的樹林里。
在后方一處不顯眼的山谷里,洛山帶著一隊聽風堂的弟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順利接到沈云一行人后,他們連問候的時間也沒有,只能彼此匆匆的握一下手,或者擊個掌,按計劃分頭行事。
洛山負責清場,聽風堂的弟子給沈云他們帶路。
有葉罡在,井字嶺的大陣閉合不了多久。到時,大陣一打開,就會暴露出里頭的真實情形。
而葉罡和崔九浩都不是傻子。等他們反應過來,勢必會瘋狂的展開追捕。
如果只是單單一個崔九浩的話,沈云根本不擔心。但是,葉罡也來了。據白柯說,麒麟的鼻子可是比狗要靈得多。所以,還是有多快,跑多快;有多遠,跑多遠吧!
在走進山谷里的時空通道前,沈云禁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心道:別了,野雞嶺!但是,我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阿欠!”葉罡看著眼前的沙盤,突然打了一個大噴嚏。
靈光一現,他猛的驚呼:“不好,上當了!”
什么兵家大忌,統統顧不上了。他“砰”的一腳踢開密室的門,大聲命令道:“起航,去井字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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