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正午，又是師徒見面之期。
沈云先雙手奉上自己炮制的一大包金蘭草。
“唔，不錯。”林焱挺滿意的。看得出來，徒兒這個冬天沒閑著，除了背《藥典》，還苦練了藥材的炮制手法。
“這包金蘭草，為師留下了。”
能得到師父的肯定，沈云心里美滋滋的。接著，他道出自己昨晚的狀況，問道：“師父，那是真氣嗎？”
林焱暗中吃驚，心道：莫非劉館主和我都看走眼了？
“你過來坐下，伸出右手，為師給你看看。”他道。
“是。”沈云依言，在他對面也盤腿坐下，伸出右手。
林焱用食、中二指輕輕壓在他的手腕寸口之上，微閉雙眼，斂神探查其脈相。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睜開眼睛，淡聲道：“如果丹田之內(nèi)凝煉出了真氣，脈相似江河之流水，滔滔不絕。你的脈相很正常。”
也就是，那絲熱流不是真氣。沈云有點兒失望。
林焱佯裝沒有看到，道：“剛才為師探脈的手法，你看清楚了嗎？醫(yī)者有四樣基功，即，聞、望、問、切。其中，‘切’就是指切脈。而切脈之初，便是探脈。現(xiàn)在，你試著給你自己探脈。”
“是。”沈云也學(xué)著伸出食、中二指，按在自己的右手腕寸口之上。
指尖之下有跳躍之感。一、二、三、四……不疾不緩，富有節(jié)奏。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感覺。
“如何？”林焱問道。
沈云松開手，如實以對。
林焱微微頜首：“一呼一吸，即為一息。常人的脈相，一息之內(nèi)跳躍約四次，不浮不沉，和緩有力。”
“對，就是這樣子。”沈云興奮的點頭。
啊啊啊，我會探脈了！
林焱看了他一眼，又道：“人的脈相有二十幾種。經(jīng)絡(luò)不熟，何以切脈？以后，再與你細(xì)。你先將任、督二脈在地上默畫出來。”
師父的對，飯要一碗一碗的吃，一口吃不成胖子。沈云斂心，撿起一根樹枝，在泥地上認(rèn)真的畫任、督二脈。
之前，他在沙盤上畫經(jīng)絡(luò)圖，都是將周邊的穴位一并畫出來的。習(xí)慣使然，此時，他也將經(jīng)過的那些穴位畫了出來。
林焱贊許的連連點頭。難得一個八歲的孩童能如此之上進好學(xué)！好吧，這也是他看中沈云的主要原因之一。
待沈云畫完，他又道：“嗯，經(jīng)脈與穴位都是對的。徒兒，你照著這圖，將此二脈經(jīng)過的身體部位、臟腑，以及穴位都與為師一一道來。”
沈云心里有些慶幸：就知道背經(jīng)絡(luò)圖不能只單純的背經(jīng)脈。
他按照人偶上的粗細(xì)走向，一一背了出來。
“唔，你看得很仔細(xì)，發(fā)覺了人偶上的經(jīng)絡(luò)走向。”聽他背完，林焱對自家徒弟又多了兩分信心。
望，也是醫(yī)者的四大基功。自家徒兒雖資質(zhì)平平，卻年紀(jì)懂得以勤補拙，已經(jīng)讓他驚艷。不想，這娃兒還心細(xì)如發(fā)，擅長觀察。他不得不承認(rèn)，徒兒有如此心性，于醫(yī)學(xué)一道，將大有裨益。
也許一直以來，師門都犯了一個共同的錯誤——天資確實很重要，但也沒有他們以為的那般重要。
接下來，林焱又將自己對于任、督二脈的理解，也傾囊相授。末了，道：“金針過穴是為師的看家事。要練好此技，熟記經(jīng)絡(luò)圖是第一步。其次是切脈的工夫要過硬。最后才是金針之法。前兩樣不過硬，金針之法再使得出神入化，也只是飛針暗器，旁門走道也。”
來，他應(yīng)該在徒兒學(xué)好前兩樣，打好基礎(chǔ)之后，再傳授金針之法。然而，練習(xí)金針之法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偏偏如今他最缺的就是時間。是以，他只能三樣并舉。
擔(dān)心徒兒舍逐末，在傳金針之法前，他特意敲打一番。
沈云聽懂了他的意思，點頭稱是：“徒兒不敢。”
離開牛頭坳村之后，他混跡于市井之間，所見所聞，無一不告訴他一個殘酷的現(xiàn)實：尋常人根就沒有門路，學(xué)到一點真事。
所以，他特別珍惜每一個學(xué)習(xí)的機會。
如今，他有幸得師父青睞。師父更是將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這是他的大機緣，他能不竭盡力，認(rèn)真學(xué)習(xí)嗎？
林焱知道他是個實誠的孩子，聞言，放心了一大半，手頭一晃，食、中二指便象變戲法一樣的夾住一枚亮晃晃的細(xì)銀針。
沈云看呆了。
“金針之法，就是兩個字‘手熟’。”林焱著，輕輕一彈。
嗖，銀針閃過，破空而出。
好快！沈云完看不出銀針飛往何方。
“叭嗒！”
他聽到背后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驚疑的轉(zhuǎn)過背，聞聲望去。
啊！
在離他不到二十步遠(yuǎn)的樹蔭下，一條嬰兒手臂粗的菜花蛇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蛇這種東西，哪怕是頭被斬了，皮被剝了，身子也能扭上許久，方罷休。
可是，這三四尺長的大蛇卻跟冬天里凍僵了一般，在樹下一直沒有動靜。
“這……”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焱淡笑：“徒兒，去撿回來。那蛇挺肥美的，用來做蛇羹，最好不過。”
“是。”沈云回神，噌噌的跑了過去。
以他這些年的打獵經(jīng)驗來看，這條蛇確實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蛇體軟綿綿的。他撿起來，心中好比打過一記炸雷——天帝老爺，此蛇宛若一灘爛泥，儼然無骨！
怪不得蛇體不再動彈。
再定睛細(xì)看，七寸之上，插著一根亮晃晃的細(xì)銀針。
正是師父彈出的那一根。它沒入蛇體一半有余。
哇！這就是金針過穴！
厲害如斯！
沈云以前見過傅雷用飛石擊物。兩相對比，他深覺師父的對。和金針過穴相比，飛針暗器完不入流，不足一提！
我一定要學(xué)好金針過穴！他握緊拳頭，暗下決心。
林焱見狀，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開始傳授金針之法。
“此技叫做《飛花柳》，是祖師所創(chuàng)。看似輕盈、飄渺，卻暗含重重殺機。如此技練至成，可瞬間飛針千余枚。百步之外，頑石亦能粉碎。”
沈云目瞪口呆。的銀針，竟能強悍至此！
接著，林焱隨手從地上撿起一顆碎石子：“以你現(xiàn)在的腕力，還使不得銀針。你可以先用石子代替練習(xí)。”著，他示范了基手法。
唔，真好看。
沈云忍不住問道：“師父，祖師是女子，對嗎？”
林焱輕笑：“沒錯。”好吧，不只是他的徒兒。他，還有他的師父、師祖在初學(xué)飛花柳之術(shù)時，都曾有此一問。
無他。這手法使出來，指尖有如花開，美得動人心魄。
可誰又能想到，如此美好的手法，卻是殺人的招！
“祖師，好厲害！”沈云咋舌。五大護法之一、逃出滅門殺劫、修為盡失，在市井之中，開山立派……祖師真乃奇女子也，不讓須眉。
“祖師曾云，天地分陰陽，道法有乾坤。陰陽、乾坤，何來高低、尊卑之分。男女亦然。所謂的男尊女卑，不過是民間陋習(xí)。異族旁支當(dāng)?shù)乐螅峭撇ㄖ鸀憽Ｄ隳昙o(jì)，莫要被這等無稽之談?wù)`導(dǎo)才好。”林焱道，“為師在外行走，從來就不敢看女子。”
“沒有，徒兒不敢。”沈云連忙擺手，“徒兒能活到現(xiàn)在，因為長姐庇護得力。長姐的大恩大德，弟子此生都不敢忘。”
“哦，來聽聽。”這是徒兒第一次主動提及家人，林焱頓時來了興趣。一直以來，他都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家，教得徒兒如此乖巧懂事。
沈云沒有猶豫，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世——他相信師父，不會和姑奶奶、表叔一樣，被仙符兵嚇到。
果然。林焱聽完，神色復(fù)雜的看了他一眼：“你長姐，確實難得。你的爹娘，還有長姐，他們把你教得很好。”
老實，換作是他少年之時，如果聽到生身之父如此待自己，也難免心生憤恨，性情大變。可是，這個姑娘卻沒有。更難能可貴的是，養(yǎng)父養(yǎng)母雙亡，她一個十一歲的姑娘，逃出生天之后，還能始終如一的對待如同累贅一般、完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幼弟，不離不棄。
如果他沒有猜錯，在山洞里，姑娘受傷之后，才對幼弟道出自己的真正身世，其實是生出了舍己保弟之心。
有純良的父母、長姐為榜樣，也難怪徒兒身世坎坷，卻性情純良寬厚。
沈云點點頭，終于第一次道出在心里悶了好久的疑惑：“師父，徒兒一直想不明白，我們牛頭坳村的人從來都是與世無爭，安安分分的過日子，仙符兵為什么會突然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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