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三天的禁足起了作用,沈云冷眼看著,吳大姐性子安靜了許多。至少,上午的大部分時間,她都是在正正經經的切甘草片。雖然她切出來的甘草片,實在不敢恭維。
好吧,反正糟蹋的也是他們吳家自己的藥材、自己的銀錢……沈云直接無視。
只是這樣一來,他上午不能再抽空練拳、練心法。
也不知道大姐是不是做天的?
好惆悵!
終于,到了午飯點。
吳家麗揉著發疼的雙手,沖沈云甜甜的笑道:“沈哥哥,我回去吃飯了。明早見。”
下午不會再來!沈云打心里覺得,整個上午,大姐的話,就屬這句最好聽!
他點點頭:“大姐,請慢走。”
“沈哥哥,跟你了好多次,這里又沒有外人。你也和家里人一樣,叫我‘麗兒’就好。”吳家麗煙眉輕蹙,撅起嘴,嗔怪道:“‘大姐’,聽起來,多生分呀!”
來就不熟,好不好!沈云再次無視,低頭收拾刀具。
“對不起,沈哥哥,我又錯話了。”吳家麗見他不理自己,眼圈泛紅。
還是不搭理……貝齒輕咬紅唇,她只好自己走了。
沈云抬起頭來,長吁一口氣。
他想不明白,同樣是女孩子,象九姐、甜甜,他都挺喜歡和她們親近的。可他怎么偏偏就打心底里認為大姐是個惹人厭的麻煩精呢?
怪哉!
后院。
吳家麗剛過二門,有婆子迎上來:“大姐,老太太吩咐下來,把您的飯擺了在老太太屋里。”
“哦,知道了。我換了衣服,就過去。”吳家麗想了想,又問道,“大爺呢?他今兒中午在哪里用飯?”
“剛剛老太太派人去請大爺了。”婆子應道。
吳家麗聞言,改變主意道:“罷了,我跟你一道去老太太屋里。”
“是。”
她剛走到門廊下,便聽到從里頭傳來一通爭辯聲。
“娘,你這是成心為難我!”
“我為難你?我肚子里總共才爬出來你們兩個。我掏心掏肺的為你們兩個打算都來不及,怎么會為難你?”
吳家麗皺了皺眉頭,沖門口立著的大丫頭使了個眼色。
“大姐,您來了!”后者意會,抬高聲音,滿臉堆笑的打起簾子,“老太太和大爺在等您一起用飯呢。”
“哦,田媽跟我了。怕娘和大哥等得不耐煩,我連衣服都沒換,就趕過來了。”吳家麗笑嘻嘻的應道。
屋子里的爭辯戛然而止。
老太太的聲音再度響起:“麗兒,回來了?累著了嗎?快進來!”
吳家麗走屋里,只見一個伺候的人也沒有。只有她娘跟大哥兩個人。
吳老板看到幼妹這副打扮,眉頭皺得能夾死蚊子,張嘴欲斥責。
“娘,怎么還沒擺飯啊?麗兒切了大半天的甘草片,都快餓死了!”吳家麗佯裝沒看到,象乳燕投林一樣過去,靠在老太太身上,伸出一雙纖纖玉手,“您看看,手指頭都紅腫了!那刀好沉的。麗兒的兩個手腕也好痛,感覺都不象是自己的了。”
“哎喲喲,真可憐哪。”老太太趕緊吩咐外頭擺飯。然后,摟著她,又道,“麗兒啊,學事哪能不吃苦。當年,你爹和你大哥,都是這么吃苦過來的。”
“大哥,真的嗎?”吳家麗撲閃著大眼睛,看向吳老板。
“你……”吳老板見狀,哪里還罵得出口。嗡聲道,“回去用熱手巾多敷敷,再抹點藥油。多歇幾天,就好了。”
“不能歇!”吳家麗梗著脖子,道,“明天我還要去庫房里學認藥呢。我跟娘保證過的,一定要好好學事,絕不半途而廢。”
“麗兒乖!”老太太摟著她,樂得合不攏嘴,“都吃什么補什么。娘讓廚房做了八珍雞。到時,兩個雞腿,都給我們麗兒吃。”
“哎呀,娘,兩個雞腿那么多,叫人怎么吃得下嘛?”
看著鬧成一團的母女倆,不準幼妹再去庫房胡鬧的話,吳老板怎么也不出口。
罷了。麗兒不過十一歲,性子嬌憨得很,被寵的完不懂人情世故。興許是娘一廂情愿。而我也想多了。吳老板撫額,自我安慰道。
下午,沒有大姐在庫房里杵著,沈云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下來:練字、練心法、打拳、扎馬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因為吳家麗的到來,沈云不得不調整了日常安排,即,盡量把一天的活都挪到上午做完。如此一來,下午,他就有足夠的時間練功。
如此過了十來天,吳老太太屏退左右,偷偷問吳家麗:“麗兒,云哥兒性情如何?”
“他呀,悶得很。”吳家麗撇撇嘴,“只知道埋頭做事。除了認藥、制藥,就沒再聽他過別的話。一點兒也不討喜!”
“呀,這孩子也太老實了吧?不象是從大戶人家里出來的公子爺。”吳老太太擰眉,“你大哥那雙眼睛利著呢。自從接手家里的生意后,他很少有看錯的時候。莫非是云哥兒看不上我們家,故意不搭理你。”
“大哥不是,他跟鋪子時簽了三年約嗎?”吳家麗眼波流轉,,“我不信,我一大活人杵在他跟前,他能一直裝下去!”從到大,她對自己的容貌都是相當自信的。
吳老太太聽了,眉眼帶笑的摟過她:“麗兒啊,你大哥云哥兒長得好,是真的嗎?”
吳家麗臉上飛紅,垂頭笑道,:“確實很俊,比姑母家的表哥們都長得好。”
“那就好。”吳老太太樂得合不攏嘴,“你大哥看人素來很準的。他一再云哥兒品性好,肯定是沒錯的。云哥兒那樣的身份,你若是有幸攀附上了,將來就算做不成姨娘,哪怕只能做個侍妾,那也比嫁進賤戶人家強。等你生下大外孫,然后,大外孫長大,考上功名,你也就熬出了頭,從此,升籍成為良民,一輩子都不用再擔驚受怕。”
著,她撫著心口,陡然愁容滿面,眼里泛起淚水,“麗兒啊,前些日子,娘怕得要死,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老是擔心下一刻,官老爺們會沖進這院子里來,用鐵鏈子鎖了我們一家老,拖出去砍頭。這一次,有云哥兒保我們,以后呢?我們還會這樣的好運氣嗎?嗚嗚嗚,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唉,也是吳家的祖宗們不顧子孫,不要給家里送個有仙根的仙童來,就連有武學資質的兒郎也未曾有過。不然的話,她何苦要委屈寶貝女兒,教她放著正頭娘子不做,去做什么侍妾!
她只盼望著,麗兒能入了云哥兒的眼,生下一個有出息的大外孫,將來能提攜吳家。
“娘,不會的。”吳家麗抱著她,堅定的道,“我們肯定有出人頭地的那一天,不會當一輩子賤民。到了那一天,娘只管享福就行。”
吳老太太掏出帕子,揩去眼角的淚水,又是喜笑顏開:“好好,娘就等著享我們麗兒的福。”
“只是,大哥他……”吳家麗輕咬嘴唇,“我聽大嫂前兒提過一回,,大哥打算替我相看人家了。”
吳老太太豪氣的一揮手,哼道:“他這回是被豬油蒙了心。你莫管他,只管與云哥兒好生相處。你的親事,娘不開口,看誰敢應下?”
“謝謝娘!”吳家麗親昵在她身上蹭了蹭,“就知道娘最疼我。”
吳老太太摟著女兒,眼底精光閃閃:都夜長夢多。日久生情,固然是上上之策,但是,煮熟的鴨子也有飛掉的時候,所以,還是找個機會把事兒做實了才好。
歲月如梭,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到了中秋節的前一天。
吳老太太跟吳老板商量:“鋪子里放假了,老吳他們都要回家過節。只留下云哥兒獨自一人在前頭,怪冷清的。再,人家前些時候,才救了我們一家老。我還沒有正式謝過他呢。你把人請家里來,跟我們一起過節,怎么樣?”
吳老板點頭:“還是娘想得周到。我去請云哥兒。”
不想,沈云婉言謝絕了:“東家,明天我要去探望一位長輩。”
好吧,他撒謊了。
無他,每到中秋節,一家團圓的日子,他不由的會想起爹娘,奶奶,還有長姐,心情會變得特別的壞。
東家好心好意的來請他去家里過節,結果,他卻臭著張臉,不是給人家添堵嗎?
當然,他也可以裝高興。只是,他明明心里特難受,為什么要假裝高興呢?他又不欠東家什么。
所以,明天,還是和往年一樣,找個沒人的地方,練練拳,看看書,發發呆,隨心所欲的混過去好了。
吳老板心中了然——那天,云哥兒一大早請了假出去。下午,官老爺便客客氣氣的把阿明的骨灰送到了鋪子里,連車馬費都不敢要。這明了什么?明云哥兒那天是一大早就去替他們周旋去了。而且,他找的那人,厲害著呢。而這人,十有**就是云哥兒明天要去探望的長輩。
“云哥兒,節禮你都備下了嗎?”他馬上主動道,“如若不嫌棄,我手頭恰好有一件玉擺件,還算上得了臺面……”
沈云擺手,截住他的話:“謝謝東家。我都準備好了。”
罷了。吳老板看得出來,他不是在客套話,而是真的用不上。
吳老太太聽了后,面上不顯,心里卻跟壓了個大秤砣一般,沉甸甸的:唉,云哥兒果然是看不上吳家……看來要抓緊才行。
不過,一想到后頭馬上就是九九節,不缺機會,她心里又舒暢了起來。
然而,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美夢破滅得如此之快。
九月初八,吳老太太又一次請來兒子商量:“明天是九九節,要不要請云哥兒到家里來吃個飯?”
吳老板一臉遺憾:“我也是這么想的,早上去請他。結果,吳掌柜告訴我,鴻云武館明天開館,云哥兒今兒一大早就走了。”
“什么意思?”吳老太太心里“咯咚”作響,“他怎么不聲不響的就走了!他不是跟店里簽了三年的約嗎?”
吳老板答道:“簽約的時候,云哥兒跟我得很清楚,他一旦考上了新武館,只能掛名在我們鋪子里。因為給他的工價低得很,所以,我當場就同意了,他可以隨時離開,不用支會我。”
“明天,云哥兒要去考試?”吳老太太只覺得嘴巴好干。
“哦,云哥兒有薦書,是免試入學。”
新武館是大帥親創。能得到薦書,免試入學的,會是什么人家的子弟!
千載難逢的機會啊!
難道這就是命嗎?
吳老太太頓時腦瓜子一片空白。
“麗兒呢?她在庫房那邊,不知道云哥兒要走嗎?我怎么從沒聽她過?”回過神來,她不甘心的問道。
吳老板答道:“云哥兒在鋪子里很少提他自己的事。我們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麗兒在庫房里做事。又沒人去告訴她。她怎么會知道?”
幼妹執意要學認藥,搞得大家上午都不好去庫房那邊了——麗兒是十一歲的大姑娘。云哥兒還,半大子一個,勉強不用避嫌。但是,大江他們都是成年男子,不能不講男女大防。管不了幼妹,他只好暗地里吩咐伙計們回避。
“你個豬啊!”吳老太太兩眼一翻,整個人往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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