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大年初一。省城的習(xí)俗是，趕早起來祭祖。古氏三兄弟亦然。
牛頭坳村沒有這樣的習(xí)俗。不過，入鄉(xiāng)隨俗。沈云守著規(guī)矩，等他們祭完祖，這才出了屋子，先是拜年，然后再辭行。
大過年的，古氏三兄弟也沒有再留客，親自將他送到大門口。
“三位前輩請留步。”沈云抱拳，欲離去。
“沈兄弟，等一下。”古老大從懷里掏出一個大紅色的荷包，笑嘻嘻的塞到他手里，“大吉大利，恭喜發(fā)財。”
沈云微怔。
古老二在一旁解釋道：“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是一枚我們兄弟自制的聯(lián)絡(luò)符。”見沈云一頭霧水狀，他又道，“我們兄弟以前發(fā)過誓，生平不接有違道義的活計。只是江湖險惡，我們兄弟非圣賢，難免有失察的時候。所以，我們就給自己訂了一個規(guī)矩，一旦接了有違道義的活計，就替苦主做一件事，以為補(bǔ)償。”
原來如此。沈云將荷包推了回去，笑道：“三位前輩已經(jīng)幫了我很多，無須再補(bǔ)償。”
古老大沒有接：“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沈兄弟莫要客氣。”
古老三特意提醒道：“沈兄弟，聯(lián)絡(luò)符只有半年的時效。半年一過，它便自動焚毀。我們也當(dāng)沈兄弟放棄了補(bǔ)償。哦，還有，超過省城方圓一百里，聯(lián)絡(luò)符也會失效。沈兄弟莫要白白浪費了哦。”
他們的態(tài)度非常誠懇，沈云不好再推辭，只好收了荷包。不過，在心里，他沒覺得自己拿著這枚聯(lián)絡(luò)符有用。因為接下來的半年里，他肯定是在武館里學(xué)藝，能有什么事情要麻煩到古家三兄弟？這枚聯(lián)絡(luò)符十之**是要自己化成灰了。
離開古家后，沈云徑直回了武館。無他，大年初一，街上冷冷清清的，半天也看不到一個人影。他獨自走在街道之上，跟個游魂野鬼似的，既無趣又無聊，還不如回藥谷去搗鼓他的藥田。
不想，在山門口碰到了蘇老三他們。
“先生怎么回來了？”
他們個個穿著短打勁裝，提弓背箭，背上還背了行囊，看樣子是要出遠(yuǎn)門狩獵。
沈云隨口編了一句：“家里怪無聊的，便回來了。”
蘇老三聞言，笑著邀請道：“我們準(zhǔn)備去玉壺山玩幾天。先生有空閑不？同去？”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相請：“都遇上了，先生就去吧。”
“玉壺山里頭有溫泉。這樣的天，去泡一泡，甭提有多舒服了！”
“難得武館放這么些天的假，先生跟我們一道去松快松快嘛。”
泡溫泉！沈云長這么大，還沒見過溫泉長什么樣呢。他只在太師祖的手札看到過相關(guān)記載。據(jù)太師祖說，寒冬臘月里泡溫泉，享受得很呢。他很是心動。再一想到，藥田都托付給袁大哥他們了，回到藥谷里也無事，便滿口應(yīng)下。
換洗的衣裳、干糧都有現(xiàn)成的，也無須回藥谷再取。于是，他連山門都沒有進(jìn)，直接加入蘇老三他們，前往玉壺山。
“先生放心，我包管您此行不后悔。玉壺山好玩著呢。”蘇老三笑道。
事實證明，此言非虛。
玉壺山在省城以北，大約有百多里的路程。以他們的腳程，必須走兩天。次日下午的時候，一行人抵達(dá)玉壺山腳。
蘇老三顯然是來過的，熟絡(luò)的帶他們翻過一個小山崗，來到一處茂密的林子里。一行人又跟著他在林子里繞了小半個時辰，突然聽到前面?zhèn)鱽怼般殂椤钡乃髦暋?br />
“是溫泉嗎？”沈云不禁脫口問道。
蘇老三贊道：“先生好耳力！正是溫泉，大約還有半里路。”
又在密林里穿行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前面現(xiàn)出一塊褚紅色的巨巖阻道。
蘇老三在巨巖前立住身形：“到了。”
此時，“汩汩”的水流聲仿佛就在腳下，然而，眾人四下里看了看，卻找不到水源。
“三爺，溫泉呢？怎么沒有？”大家顧不得歇息，齊齊發(fā)問。
“別急啊。”蘇老三笑著揮手，“跟我來。”
于是，眾人隨他繞到巨巖的背后。
頓時，象是換了一個天地。霧氣蒸騰，有如仙境。
沈云定睛細(xì)看，原來巨巖的背面是一個近似圓形的小石潭。它就象是一個超級大的熱水鍋。水面之上，一共有三處不斷的往外冒著象珍珠一樣的水泡。“汩汩”的聲音，就是從這三處發(fā)出來的。
“這便是溫泉。”蘇老三指著水面解說道，“你們看，那三個地方在不斷的往外冒水泡。它們就是泉眼。泉眼周邊的水溫最高。生雞蛋扔下去，用不了一時三刻就能煮熟。離泉眼越遠(yuǎn)，水溫越低。大家下水后，都試著點兒，莫要被燙到了。”
不過，剛剛趕了那么遠(yuǎn)的路，是不能立刻泡溫泉的。此潭一面是巨巖，另外三面都圍著數(shù)丈寬的砂石地，正好用來宿營。于是，一行人先動手搭帳篷。又因蘇老三說，泡溫泉易口渴，他們又架起柴火，燒了一大鍋熱水，準(zhǔn)備泡溫泉的時候喝。
等到太陽偏西，晚風(fēng)起來了，砂石地上的氣溫驟然變冷，此時泡溫泉最相宜！
玉壺山的好處并不只有這一樁。這里的林子里密，周邊又沒有什么人家，野物多，是個狩獵的好去處。于是，一行人在溫泉邊搭建好臨時的宿營地，白天出去狩獵，傍晚時分再回來，泡著溫泉烤肉吃。
蘇老三等人皆戲說，神仙般的日子也就是這樣了。真心想留下來，就這樣過一輩子。
只可惜，他們還有鋪子要照看。再好玩，也不能誤了正事，初五那天，他們必須返程，為新年開張事宜做準(zhǔn)備。
沈云自然是和他們一道回去。
然而，計劃永遠(yuǎn)趕不上變化。
正月初四那天的下午，他們收獲滿滿，正欲返回營地。這時，從山腰處的一叢草甸里突然竄出一只油光水亮的肥兔子，飛也似的往山上跑去。
蘇老三突發(fā)奇想，提議道：“我們來比比腳力，看誰能赤手空拳的活捉到這只兔子！”看了眾人一眼，笑道，“我出一兩銀子的彩頭！”
“我出五錢銀子！”
“二十個大錢！”
……
眾人紛紛跟上。
“先生，你呢？”有人問沈云。
“我也出一兩銀子的彩頭。”沈云笑道。
蘇老三將打到的野雞等獵物，還有身上背著的弓箭、長劍等，一并扔在身邊的草叢里，沖眾人揮手：“開始！”
話音未落，他自己已經(jīng)頭一個沖了出去。
沈云等人不甘示弱，也卸了獵物和武器，各顯神通，吆喝著去追趕那兔子。
肥嘟嘟的兔子受到驚嚇，跑得更快了。三蹦兩跳的，鉆進(jìn)了一堆荊棘里。
沈云他們的速度也不慢，前后腳的追上了過去。
“咦，這是什么？”
“怪好看的。”
肥兔子不見了。干枯的荊棘叢里長著一株粉紅的草。它大約有半尺來高，象只牛角從地底上鉆了出來。非常醒目。一下子抓住了眾人的眼珠。
沈云歡喜極了，撫掌笑道：“它叫天牛草，是一味好藥，有清熱解毒之效。”
天牛草是多年生的草本。年份越大，其藥效越好。象師門的百花玉露丸里有三味主藥，其中一味便是至少五年的天牛草。
天牛草的年份很容易辨認(rèn)：看底部的硬葉。
天牛草雖是多年生，但也是春發(fā)冬枯。每干枯一次，便會留下一個暗紅色、指甲蓋大小，和魚鱗一樣的硬葉，緊緊的附著在莖部的底端。所以，辨析天牛草的年份，只要數(shù)其莖底的硬葉就可以。硬葉的數(shù)量，再加上一，便是它的年份。
眼前這一株的根部密密麻麻的長了十一片暗紅色的硬葉。也就是說，它有十二年了。
五年的天牛草已經(jīng)是精品。十二年的，至少沈云是頭一次看到。
蘇老三見他一臉喜色，卻遲遲沒有動手采藥，好奇的問道：“既然是味好藥，先生為何不挖了它呢？”
沈云又解釋道：“天牛草在枯死之前才熟透。那時，它是通體緋紅的，象燒紅的烙鐵一樣。大約半個時辰之后，紅色褪盡，它便枯死了，只留下被硬葉覆蓋的那一截，到明年春天再發(fā)新莖。現(xiàn)在，它還差些火候，要是就這么摘了，藥效會大打折扣。”
原來如此。蘇老三點了點頭：“它要多久才能熟透？”
“后天早上應(yīng)該差不多了。”沈云如實以對。
眾人面面相覷——明天上午，他們就要離開了……
好藥可遇不可求。沈云不可能放棄這株天牛草。見眾人的反應(yīng)，他說道：“我要留下來采藥。你們先回武館。我認(rèn)得路……”
蘇老三擺手打斷他：“怎么能把先生一個人留在這荒山野嶺里？照我說，只是往后推遲一天，耽擱不了事兒。明天我們早點睡，養(yǎng)足精神。百多里的路，趕一趕夜路，初七一樣能回到武館，耽擱不了事兒。”說罷，他看向其他人，“你們覺得呢？“
“又不是沒趕過夜路，沒問題。”
“我也想看它熟透的樣子呢。”
“能多玩一天，最好不過了。”
眾人嘻嘻哈哈的表示沒意見。
“真不用……”趕夜路是件很辛苦的事。況且，他們回去后，馬上就要準(zhǔn)備開張事宜，沒有多少時間補(bǔ)覺。沈云不想拖累他們。
蘇老三卻大手一揮，宣布道：“那就這么決定了。我們多留一天，初六上午走。初五將干糧準(zhǔn)備好。路上走快一點，吃干糧，中午和晚上都不停下來生火做飯，應(yīng)該能在半夜之前趕到北城門。然后在城墻根下露營補(bǔ)覺。有守城的官兵給我們站崗放哨，安全得很。”說罷，他對沈云笑道，“先生，這可是官老爺們才有的待遇！而且，我們還省了一晚的住店錢。”
“哈哈哈……”大家都被他說樂了。
沈云也笑了，心里暖洋洋的，抱拳連連向他們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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