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不知歸期，游學前，沈云跟余頭他們，還有扶子興都道了別。
余頭他們都很舍不得他，圍著他，七嘴八舌的要他早些回來。
“鋪子里的年賬，沒有先生，我們都做不來�！�
好吧，其實，跟著沈云學了兩年多，他們一個個的如今都能識文斷字，算盤珠子打得飛快，做賬什么的，完全不在話下。一年一結的年終總賬，主要也是余頭和蘇老三在做，沈云只是最后幫忙校賬而已。
“連你也要走了�！狈鲎优d聽完，無比惆悵的捧著初具規(guī)模的油肚子。
這兩年，他的酒樓漸漸上了道，在省城有了些名氣，日子越過越紅火。但在名利場里打滾兩年，他越來越懷念在武館求學的那段時光，以及與沈云他們的交往，是以，也越發(fā)的珍惜與沈云等人的情義。
只可惜，袁峰自家中劇變之后，就失了音信；洪天寶和陳龍倒是時常有寫信回來。但是，他們一個去仙都游學，一去兩年多，要明年才能回轉(zhuǎn)；而另一個則是假借游學之名，半道上投軍，從尋常卒做起，前次寫信來，剛升了隊長。
總之，當年，一起在武館求學的伙伴們，除了死去的陳龍，如今都是天南海北，各奔東西，很難再聚。
“好了，我會常給你寫信的�！鄙蛟票凰歉睉n怨的樣子給逗樂了。
離開省城后，沈云準備先去鄭家莊探望洪伯一家人。前次回去過年，他聽洪伯，甜妞也到了查看仙資的年歲，等仙府發(fā)了公告，就要報名去查看。省城這邊，過了正月，就發(fā)了公告。想必永安縣那邊也是相差不了多少天。
不知道甜妞有沒有查出仙資來。沈云很是掛念。再者，過幾天便是清明節(jié)，正好去給師父上墳。是以，他將鄭家莊作為游學的第一站。
孰料，短短的數(shù)月，鄭家莊已是物是人非：甜妞真的被查出來有仙資，成為仙童，三天后被仙門派來的仙師們接走了。她的家人和外祖家皆因此而得到升藉。陳老爺和松哥兒作為家人，連升兩級，與她一樣都是仙藉，成為仙官；洪伯，以及拴子夫婦是外家，皆升一級，成為良民。
“他們兩家人都隨陳仙童一道，搬去了仙人福地�！钡钁魝兏嬖V沈云，“因為仙師們催得緊，洪老太爺來不及給您送信，走之前吩咐我等，以后莊子歸公子管。公子是什么章程，就是什么章程�！�
“我等日盼，夜也盼，您一直沒有回來。農(nóng)時耽誤不得。我們就按先前的規(guī)矩，自作主張開田春種了�！�
“公子，您終于回來了，給我等新章程吧�！�
沈云之志不在的鄭家莊，況且，他也不是莊子的主人。如果不是洪伯相托，而他又受了館主大人的大恩惠，哪里肯接管鄭家莊？
他對惴惴不安的佃戶們道：“我只是回來打個轉(zhuǎn)，很快就要走。洪伯一直將莊子管得很好。以后，我們一切照舊，仍然按他訂的章程來。只是常年在外，未必一年能回來一次。所以，原本是一年一交的租子改成記賬，等我回來再�！�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管事的。佃戶們面面相覷。其中一位年長者鼓起勇氣上前問道：“公子，您記賬，是怎么個記法？我們種田是靠天吃飯。年景好的話，能多收幾斗；要是碰上災年，顆粒無收也是有的。到時，老兒跟您，前幾年莊稼長了蟲子，收成不好。您卻道，別處都是連年豐改，沒聽過長蟲子。這叫老兒如何是好？”
“是啊，是啊�！毕笫钦ㄩ_了鍋，其余佃戶七嘴八舌的附和著。
沈云剛才提出記賬時，其實已經(jīng)考慮到了這一層面。若是換在以前，他是想不到。不過，在藥谷里種了三年藥。藥田每年的產(chǎn)出對天時依賴之強，他也是深有體會。
擺擺手，他示意佃戶們先安靜下來。
“所以，關于租子這一條，我們改一改。”他笑道，“以后，每年的租子定下來。你們看啊，我們鄭家莊往年的年景是平年多，三五年里，總會有一個豐年。七八年里，有可能碰上一個災年。所以，我們每年的租子就照以往平年的租子，再減兩成，你們看，怎么樣？”
在去省城求學之前，洪伯請他幫忙整理過往年的舊賬。是以，他很清楚鄭家莊近十年的收成情況：除去起兵禍那兩年，顆粒無收之外，十年里，鄭家莊還鬧了一次水災，那年收成大減；余下的年份里，有兩個豐年和五個平年。
以他的心算能力，頃刻之間就算出了近十年的平均租子數(shù)。恰好就是五個平年的平均租子數(shù)，再減兩成。
他也是窮人家的孩子出身，知道佃戶們生活不易，完全可以用“艱難”二字來形容。如果鄭家莊是他的私產(chǎn)，在此基礎上，肯定會再減免一些租子。
但是，他不是。莊子的主人是館主大人。他受洪伯之托，替館主大人照看家業(yè)，就要忠其事。
不過，在這樣的亂世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他在心里決定以十年為期。如果十年之后，還沒有館主大人的音信。那么，他會以館主大人的名義，每十年一次，將十年里收得的租子，全散出去做善事，接濟這一帶的窮苦人家。
他完，佃戶們的臉上皆是一臉茫然。
年長者著了大急：“公子，以前，碰上年景不好，收成少，洪老太爺都是要減免租子……每年收的租子并不都一樣�！�
其他人也是連連頭，給他作證：“就是呢�！�
沈云并不好糊弄：“但是，收成好，洪伯收的租子也會多一些，對嗎？”
年長者被他破，不好意思的呵呵：“公子，從來沒有這樣收租子的。老兒一大家子要糊口……要好好算一算�！敝瓜骂^，兩只手籠在袖子里，算了起來。
其他人也一樣，各自算著。
不一會兒，很多人神色焦慮，額頭上開始冒大汗。估計是左算右算，都算不出個好壞來，急的。
沈云又道：“這樣吧，我會在莊子里住兩晚。你們先回去，后天上午，再來回復我也不遲。”
“好啊，好啊�！钡钁魝�?nèi)绔@大釋，忙頭應下。
鄭家莊是一個很的莊子，再加之，甜妞成為了仙童，這也令仙府和周邊的人忌憚得很，目前都不敢生出心思，染指鄭家莊。是以，沈云檢查過莊子之后，見屋舍、家具等都是好好的，便去了自己以前住的竹林屋。
沒想到，枕頭下竟然壓著一封信。
他打開信一看，是陳老爺代寫，洪伯口述。
佃戶們沒有謊，洪伯確實是將莊子移交給了他打理。而以前歷年的租子，他也轉(zhuǎn)成銀錢，連成賬本一道，用箱子裝著，藏在他的床底。末了，洪伯，他們一家人隨甜妞去仙山討生活去了，有緣再見。
看罷信，沈云不禁想起師父遺言里所寫：緣起緣滅，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于是，心中釋然。
第二天，佃戶們就早早的一齊過來了。想來他們是算清楚了，新的章程是減免了一些租子，一個個喜笑顏開，迫不急待的跟沈云重新定了契。
事成之后，他們都熱忱的邀請沈云去自家吃午飯。
沈云一一婉言謝絕。
第三天便是清明節(jié)。清晨，太陽剛出來，他悄悄的進山，給師父上了墳。
祭拜完林焱，鄭家莊的事也已了結。沈云離開，前往永安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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