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的噴有警察標志的夏利車,冒著煙兒,氣喘噓地停靠在了火車站的路邊。
打開門,撐開傘,從車上下來四人,都是棗林派出所的民警。
四個人擠在一輛車里,大老遠從棗林一帶跑到車站路,目的就是為了抓捕刁文斌。
在棉紡廠女工的檢舉揭發下,刁文斌干的一系列壞事兒都被抖了出來。原作為他靠山的老爸刁德貴,更是被警方控制起來,理由是貪污受賄,以及徇私舞弊。
父子接連出事兒,刁家這次徹底成了落水狗,人人喊打。
原捉人這種事兒,只需要打個電話,遠距離通知車站派出所配合,然后聯合行動就可以了。無奈,天下大雨,連狗都不愿意出來,更何況是人。車站派出所這邊就推脫人手不夠,不愿出警;況且就算真的抓到了犯人,算起來他們也沒什么好處。
作為刁文斌案件負責人的周曉軍可管不了這些,既然車站這邊不愿行動,那么咱就行動起來,于是這個愣頭青就死活拉著一幫同事,冒雨趕到了這里。
其實周曉軍的想法很簡單,得到消息刁文斌要在這里搭乘火車逃跑,那就追過來看看,盡量布下天羅地,把他逮捕歸案。就算真的逮不到,也算是盡了自己的一份心,出了自己的一份力。最主要的,沒讓那趙德柱那家伙看。
一想起所長趙德柱得知刁文斌犯罪事實后臉色驟變的孬樣,周曉軍就覺得十分解氣。
讓你打,讓你罵。看看你這個棒槌所長結交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周曉軍相信,如果這時候誰把趙德柱和刁文斌的關系捅出去,定能讓整個派出所震一震。
可周曉軍還是看了趙德柱的“臨危不亂”,這家伙竟然來了一句,“我早看出姓刁的不是好東西,以前故意和他喝酒打牌,其目的就是為了麻痹他探他的底兒。”
聽完這句話,周曉軍不得不服一句,姜還是老的辣!
不要臉到這種地步,怪不得能把所長的位子坐的這么穩。
接下來,似乎要徹底撇清自己和刁氏父子的關系,趙德柱竟然把抓捕刁文斌的大權交給了周曉軍,這個之前還被他罵成傻瓜,笨蛋,二百五的民警,立馬被他夸成了一個不畏**,敢于和惡勢力做斗爭的民警楷模。
當周曉軍被夸得暈頭轉向時,趙德柱進一步把整個派出所唯一的一部快要老掉牙的警車也調給了周曉軍,并且嚴格挑選了三名經驗豐富的老民警,配合周曉軍一起完成抓捕刁文斌的艱巨任務。
周曉軍雖然是愣頭青,卻不是傻瓜,趙德柱這一連串的動作不得不讓人嘆服。這事兒算是做絕了,就算到時候刁文斌被抓到,把趙德柱以前的老底兒牽扯出來,估計也沒幾個人肯信。
天上的暴雨下大,雨點子砸在撐開的傘上炒豆子般啪啪啪作響。
趙德柱所挑選的那三個經驗老到的民警其實也都是派出所的老油條,穿著雨衣,另外還舉著傘,看看天,烏云壓城的,心中早就沒了銳氣。
一個叫老喬的:“估約莫那個刁文斌早逃沒影了。”
另個叫老余的:“是啊,就這鬼天氣,連蛤蟆都不出來蹦跶,也就是我們趕著抓犯人。”
最后那個叫老劉的,則摸出一根煙,點著,然后瞇著眼:“都特媽別廢話,早干活早完事兒!”
周曉軍不愿意和他們磨嘴皮子,就東西南北四個方向,一邊一人,發生情況就用對講機呼應。
三個老民警各自沿著搜查道路包抄過去。周曉軍也行動起來,他覺得拿傘有些不便,就把傘折疊了,當作武器拿在手里,只穿了綠色的軍用雨衣,一股腦沖進雨里。
就這樣,閃電交加大雨傾盆中一隊人馬開始了對嫌疑犯刁文斌的搜查。
……
站臺沒有,售票處沒有,候車廳也沒有。
眼看一搜一個空,周曉軍就有些急了。
他呼叫了一下其他三人,那邊也都是一無所獲。
難道真的讓那個刁文斌逃掉了?
站在車站外面,望著四周密密麻麻的雨幕,周曉軍摘下警帽,使勁地抓抓頭,想起自己辛辛苦苦冒著大雨趕到這里,竟然撲了一場空,就有些心有不甘。
不遠處,陳天朗從巷里走了出來,他手中提著那個裝了三萬塊錢的黑色挎包,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
站在站臺臺階上面的周曉軍映入他的眼簾。
這是人個警察。
陳天朗心中有了計較,再看其它地方,好像有另外三人朝這邊走過來,穿著打扮差不多一樣,竟然也都是警察。
陳天朗知道這些人應該是來追捕刁文斌的,可現在自己手中有這么多錢,萬一被卡住,那就麻煩了。
瓢潑大雨,一個少年,冒著雨挎著一個怪異的挎包,這難道還不夠引人注意?
陳天朗暗自后悔,出來的時候沒留意一下情況,現在就算想要躲回去也不行了。
怎么辦?
眼看臺階上那個警察和其他三人打著招呼,回過頭,就要朝這邊看來。
千鈞一發之際,從陳天朗跟前慢悠悠走過一輛拉餿水的三輪車。
蹬車的是一個老頭,頭發花白,干瘦,渾身上下濕漉漉的,看起來是在幫飯店拉餿水。
拉餿水這個行當很好干,也很不好干。好干是因為從飯店拉回來的餿水可以用來喂豬,餿水含有大量油水,能讓豬仔吃的又肥又壯;不好干是因為這活每天都要做,不管刮風下雨,只要人家飯店開張,你就要準時準點去拉,絕不能讓餿水溢出來,一溢出來你就滾蛋。所以能吃得了這種苦的差不多都是那些沒錢買豬飼料的窮苦人家,要么就是指望養豬發家致富的老百姓。
未來,陳天朗更是清楚地知道,當養殖業成為發家致富的熱門行業之后,這些酒店的餿水也成了寶貝,那些養豬的為了得到這些餿水又是托關系又是走后門,甚至掏錢購買,可以為了這些餿水簡直打破頭,這才能把一大桶一大桶的餿水運回家,哪像現在,幾乎都是白送。
不過這時候陳天朗可不是想著餿水喂豬有多肥,而是一個麻利動作,將挎著的挎包丟進了車上的餿水桶內。
那些餿水桶都是用廢棄的大號鐵皮汽油桶做成,差不多有半人高,挎包丟進去直接沉沒在里面,想要撈也很難。
然后陳天朗開始雙手幫忙推著那輛三輪車,原在大雨中行駛艱難的三輪車得到他的幫助后,快了許多。
也就這一眨眼的功夫,周曉軍的眼睛掃了過來,他詫異了一下,因為他之前好像看到那個雨中行走的人挎著一樣東西,怎么一下子沒有了。
三個民警老喬,老余和老劉都走了過了,周曉軍用雨傘指了指在大雨中幫忙推車的陳天朗:“那人有些可疑,我去看看。”
三個老民警看了一眼外面,距離不太遠,隔著雨幕還能看清楚是個少年。
于是老劉就哧地笑道:“一個毛沒長齊的毛孩子能有啥可疑的?”
老喬接話:“是啊,這么大的雨還學雷鋒做好事兒,現今這樣的人可不多。”
周曉軍不搭話,把雨衣的帽子重新扣在頭上,打開傘,挺直著腰板,徑直冒雨朝陳天朗那邊走過去。
后面老劉就:“毛病!看起來今天非要逮個人不可!做民警做到這份上,也夠可以的了!”
老喬和老余就一起搖頭,覺得這愣頭青太能折騰人了,在這樣的鬼天氣跟著這樣的人出來辦案,簡直曰了狗。
三個人搖著頭,就躲在一個避風的角落里,用手掃掃濕乎乎的頭發,摸出煙來,看著外面風雨飄搖,嘮著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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