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儼穩(wěn)穩(wěn)地登上玄武門城樓,扶著碟墻向?qū)m中看了一眼,遠(yuǎn)遠(yuǎn)近近的宮闕在夜色當(dāng)中仿佛一只只巨獸,踞伏在那里。
李安儼長長地吁了口氣,一轉(zhuǎn)身,便扶刀走向城樓。
風(fēng)漸起,微微有些涼意,比起之前,似乎反而暖和了些。
將要走進(jìn)城樓的時候,李安儼忽然站住,慢慢抬起頭。
玄武門城樓上一串燈籠,將彤紅的光灑照在青石的地面上,光影中有些縹緲之物零星散落,李安儼張開手掌,接住了一粒。晶瑩的雪,在他掌心迅融化,只感到一絲濕意,還不足以化成水滴。
“要下雪了啊……”
李安儼喃喃地說了一句,再走進(jìn)城樓時,腳下的力氣忽然大了些。
他覺得,這今冬的第一場雪,是一個好兆頭!
……
滴漏刻度快到了子時,李大器等人都緊張地看向李魚。
偷襲是不可能存在的,雖然說大家都是禁軍,只不過我是左屯,你是右屯,可即便是同屬一屯,你半夜三更明火執(zhí)仗地跑去玄武門……,不要說頂盔掛甲了,就算是赤手空拳,也是射殺沒商量。
皇宮大內(nèi),如果那么容易就被你接近,再來個出其不意,殺人奪門,豈非是天大的笑話?
左屯的將士只有刀槍,沒有任何遠(yuǎn)程武器。連盾都沒有,你一個守宮門的侍衛(wèi),需要這些東西么?所以他們的武庫里,根本沒有儲備這些武器。
皇城守衛(wèi)那里也沒有,但皇城守衛(wèi)們的大營里有。
皇宮禁軍今夜是褚龍驤的部隊值守,褚龍驤的大本營設(shè)在龍原邊兒上,而黃昏時候,宮門、城門,將要依次關(guān)閉的時候,一道密旨就由一個禁軍所扮的小黃門兒,踏著隆隆的閉門鼓聲出了城,送去了龍原。
而此時,褚龍驤已親率大隊人馬進(jìn)了京城。
好在大唐是執(zhí)行宵禁的,夜晚的時候,除非特殊情況,否則百姓不許在街上行走,他們的活動空間只限于各坊之內(nèi)。所以大軍調(diào)動的聲音察覺的人并不多。
一支押運著兵車的隊伍,一進(jìn)城就直奔北城西北角的屯軍營地。他們給左屯的將士送去了盾牌、弩箭、飛抓等物。
攻打玄武門,不需要千軍萬馬,千軍萬馬在那兒也擺布不開,只需屯衛(wèi)一支部隊就可以了。出于安全考慮,皇帝也不會允許這支軍隊與屯衛(wèi)一起攻打玄武門,就算他們沒有反叛之心,還有個軍紀(jì)的問題。
戰(zhàn)亂之中,很多事是沒有辦法進(jìn)行控制的。
李魚等人眼看時間將到,運送武器的車隊已及時趕來了,他們馬上分武器,一陣裝備之后,更加顯得殺氣騰騰,李魚把手一招,眾人便隱入了茫茫夜色,貼著宮墻,直奔玄武門。
而那支押送武器裝備來的部隊則折身而返,很快就趕到了右屯的軍營之前,在轅門之外一箭之地,開始悄然布署防御。
李安儼可以調(diào)動的親信,肯定都跟著他上了玄武門,留在營中的,應(yīng)該是李安儼自已也不確定是否可靠的將士,他們也應(yīng)該沒有參與謀反,但這種時候,豈敢大意。
李魚一行人悄悄潛至了玄武門附近。這一路行來,心情即激動,又踏實。盾與弓箭、飛抓等物送到,說明褚龍驤已經(jīng)加強了皇城的戒備,就算侯君集大軍進(jìn)了城,也必須得先過他們這一關(guān),可以說,大局已經(jīng)定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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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里面,今晚皇帝是宿在洛嬪處的,這是一位十六歲的女子,已出宮兩年,性情溫柔,容顏甜美,甚得皇帝寵愛。當(dāng)然,今夜也是九九而御,除了二品以上的妃嬪,俱都如此。
月亮由月初至月中逐漸變圓,由月中到月末再逐漸變小,宮里嬪嬪們受皇帝寵幸的順序也這樣排列,月中的時候,是地位高的妃嬪,月初和月末則是地位低的妃嬪。
不過,李世民當(dāng)然不會這么沒有節(jié)制,說是九九而御,今夜也只臨幸了一人而已,其他幾人只是略承雨露,至少想要懷孕是不大可能的,除非有奇跡生。
將近子夜,這九個女子已經(jīng)將要睡去。畢竟其中最大的一個才十八,尚是貪睡的年紀(jì)。但一直合著眼養(yǎng)神的李世民卻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神湛湛,毫無倦意。
“來人!更衣!”
李世民放下帷幔,遮住了滿榻的春光,赤條條地站到了地毯上,外間侍候的幾個太監(jiān)宮娥趕緊迎了進(jìn)來。
“圣人……”
洛嬪醒了,揉著眼睛坐起。
帷幔之內(nèi),透出一個誘人的倩影。
“你睡吧,朕忽然想起,有些事情要處理!”
李世民回身,柔聲安撫了一句,由太監(jiān)宮娥們將他穿戴停當(dāng),便出了洛嬪的住處。
“呼~~,下雪了!”
李世民一出宮殿,便覺神志一清,漫天雪花,此時已然紛紛揚揚。
“圣人!”
貼身大太監(jiān)湊到跟前兒,欠了欠身,他也不知道皇帝為何起來,想要干什么。
“走!去……”
李世民目光徐徐一轉(zhuǎn),忽然瞧見一處殿宇處尚有燈光。定睛瞧了瞧,識得是華沐苑的所在。
李世民便道:“去華沐苑!”
那貼身大太監(jiān)暗暗嘀咕,今兒可不是臨幸華沐苑妃嬪們的日子啊?
可心里這么想,他可不敢說,只得答應(yīng)一聲,直起腰來,剛要宣布擺駕華沐浴,李世民已然道:“走吧!”便當(dāng)下走進(jìn)了茫茫大雪,那大太監(jiān)趕緊上前,給他打起了傘。
頭前兩串宮燈,冉冉直奔華沐苑。
宮闈甚大,想轉(zhuǎn)一圈兒得頗耗些功夫。所以只要不知道皇帝今夜宿在何處,就算闖進(jìn)了宮,一時半晌的也別想找到他。
李世民雖然做了萬全的安排,為防萬一,還是半夜換了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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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今夜,也是一個不眠夜。
李承乾內(nèi)著軟甲,外罩龍袍,龍袍之外又罩了一件大氅,在大殿上焦急地走來走去,不時走到殿門口向外看看,到后來干脆站在外邊不回去了,被那雪花一吹,焦躁的心情倒是弱了許多。
杜荷與趙節(jié)卻不似他那般打扮,二人直接一身戎裝,腰間掛著刀,緊緊伴隨在李承乾身畔,他們要以這副模樣,給太子留下一個深刻印象,叫太子來日始終記得,他們兩個也是陪著太子并肩作戰(zhàn)過的。
“太子,莫要著急。看看時間,此時最多剛剛動!”
趙節(jié)看了看天時,輕聲安慰著太子。
李承乾點點頭,問道:“可已準(zhǔn)備停當(dāng)?”
杜荷道:“太子放心,宮中的侍衛(wèi)、太監(jiān)、乃至宮娥,俱都武裝了起來,分了兵器,共計一千二百人,隨時為太子而戰(zhàn)!”
李承乾吁了口氣,道:“六率那廂如何了?”
趙節(jié)道:“枕戈待旦,隨時行動!只等侯將軍那邊動,便馬上進(jìn)城,與之呼應(yīng)!”
李承乾點點頭,輕嘆道:“可惜了!若是霸道和承基在,這兩員猛將,便是孤的定心丸吶,卻不知他們現(xiàn)在身陷何處,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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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這廂長吁短嘆的當(dāng)口兒,兩員虎將,已各率精銳,分赴城南、城東。
城東,東宮六率的營地。
雪夜之中,份外寂寥,轅門守卒身上已經(jīng)落滿厚厚一層白雪,卻也不敢稍動。
今夜?fàn)I中顯然是有事情要生,傍晚時候,氣氛就有些古怪,此刻更是如此。中軍大帳燈火通明,儼然是要打仗的模樣,全軍上下誰敢不打起精神。
這時候,一個眼尖的士兵忽然現(xiàn)夜色中黑壓壓一片,防佛潮水一般壓了上來。
這是什么?
那士兵驚駭?shù)亟辛艘宦暎攘硗鈳酌刈浼娂娕ゎ^看去時,就見那黑色的潮水化作了一對大鵬的翅膀,緩緩張開,向兩翼漫延開去,看那樣子,似要用一對黑色的翅膀,將整座大營覆蓋。
“什么人!站住!”
“嗚~~嗚~~~”
示警的號角聲響起,轅門處幾名守卒張弓搭箭,心頭凜凜地喝問。
片刻之后,一人、一馬,馬雄駿,人高大,人馬合一,黑暗之中,仿佛來自地獄的魔騎士,帶著凌壓之態(tài)緩緩從那張開的羽翼中走了出來。
“爾等聽了!”
那人中氣十足,且又是順風(fēng),聲音清清楚楚地傳進(jìn)了幾名守卒的耳中。
幾名守卒瞇著眼抵御著風(fēng)雪,看著那個可怖的黑騎士。
“某,尉遲敬德,奉皇帝之命,接管六率!爾等今夜守在營中,不得妄動。違者,殺無赦!”
馬上的騎士手執(zhí)一刀紫金剛鞭,聲若雷霆。
不需要報他的官員,尉遲敬德四個字足矣。
勇冠三軍尉遲恭啊!
臨陣摧空,萬人之?dāng)常?br />
與驍將秦叔寶、程知節(jié)、翟長孫共同統(tǒng)領(lǐng)過玄甲鐵騎的尉遲大將軍啊!
中軍帳內(nèi),六率將領(lǐng)正手執(zhí)木鞭,指著京城地圖熱火朝天地討論著。
不需人通報,尉遲恭的金石之音便已傳入大帳,手執(zhí)鞭講解的那位將領(lǐng)手中木鞭惘然跌落,一時間,魂兒已經(jīng)沒了。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這些武將平素里雖是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可真的一旦與人站到了為敵的立場上,他們才忽然現(xiàn),原來人家早已是他心中的一座山,高不可攀!
雪,愈地大了!
今夜處處刀光劍影,城南青華山侯君集的駐地又豈能置身事外?
侯君集,赫赫有名的一員大將!有滅國之功的悍將,便是尉遲恭,鎮(zhèn)得住東宮六率,也鎮(zhèn)不住他。
所以,軍神李績,親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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