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縣令急急奔進二堂,察院來的御史司馬興風正襟危坐,雙手扶膝,眼觀鼻,鼻觀心,身旁案幾上擺的一杯香茗,一口未碰。
何善光稍稍調勻了一下呼吸,邁步進門,臉上立即露出和煦如春風的笑容:“哈哈哈,不知是察院哪位御史大駕光臨吶!何某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司馬興風目光一轉,嘴角一牽,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表情,向他拱拱手道:“何縣尊,下官司馬興風,來得冒昧,還請縣尊見諒啊!”
“司馬興風?誰給你起的倒霉名字,誠心到我這里作浪是吧?”何縣令腹誹著,笑道:“哪里哪里,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哈哈哈哈……”
幾句不咸不淡的開場白罷,何善光便神情一肅,道:“咳!卻不知司馬御史光臨下縣,有何公干?”
司馬興風皮笑肉不笑地道:“何公過謙了,長安萬年兩縣,治理京畿之地,位尊責重,縣尊雖為知縣,卻官居五品,尊貴顯要,何需菲薄。只是……”
司馬興風臉色一沉,道:“正因如此,修真坊里一日之間百余人橫尸當場,下官聽聞,當適時也,刀光劍影,殺聲震天,賊盜不但動用了刀劍,甚而還動用了禁器:弓弩!”
司馬興風雙眼微微一瞇,道:“如此舉動,便是邊陲縣,也是駭人聽聞。天子腳下,機要中樞之地,居然出現如此一幕,下官倒要請教,長安縣治下,何以出此一幕。俊
何善光能在京縣做官,又豈是易與之輩,聽他一,心里便是一跳。修真坊出事,不過是一個多時辰之前,他身為縣父母官,也才剛剛得到消息,前去勘察現場回來,這個察院御史耳目如此靈通?分明是有備而來。
想到這里,何善光便提了幾分心,斟酌答道:“縣也是剛從現場勘察回來,死傷者確逾百人,行兇歹徒身份尚未查清,何以出此一幕,縣還不清楚,如是流匪作案,實非縣所能料及,若是治下百姓無事生非,那是縣責任,自當向朝廷請罪。”
司馬興風呵呵一笑,道:“此案,縣尊尚無頭緒么?”
何善光眉頭一蹙,道:“歹人行兇,幸有太子校軍歸來,使官兵圍剿。賴我天兵神勇,所有歹人,當場授首,是以一時之間,無法弄清他們的來歷!
司馬興風道:“這些歹人是隨意劫掠還是有所針對?”
“有所針對!”
“有所針對,那苦主還不知道他們的身份?”
“縣已然問過苦主,確實不知!”
司馬興風哈哈一笑,道:“百余強梁,持械行兇。而所謂的苦主,卻既不知其身份,又不明其來歷,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會不會他是有什么難言之癮呢?他是什么身份,又何以得罪了這許多兇頑呢?”
司馬興風一番話,問的何善光暗暗懊惱。不錯,御史位卑而權重,他確實不愿得罪。不過司馬興風如此咄咄逼人,他比司馬興風足足高了三品的一位朝廷大員,豈能不生反感。
何善光淡淡一笑:“縣剛剛接案,才去現場勘察歸來,于案情只有了一個粗淺的了解,一些細節,尚未及詢問。司馬御史自察院里來,所了解的情況,竟比縣還要詳細一些,當真耳目靈通啊!
司馬興風自矜地道:“身為御史,監察百官,乃朝廷耳目。若不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豈不有負圣上信重?”
何善光哈哈一笑,道:“那倒要請教司馬御史,這百余死者,什么來歷,什么身份?”
司馬興風一怔,不悅道:“何縣尊才是縣首長,奈何詢問下官?”
何善光一攤手道:“縣剛剛接案,才去現場勘問回來,尚不及詢問仔細,司馬御史便匆匆而來,迫不及待,試問縣該據何以告呢?”
司馬興風臉色一沉,道:“如此來,御史不該過問了?”
何善光笑吟吟地道:“察院自然有權過問,但司馬御史來的也太急了些!
司馬興風拂袖而起,厲聲道:“好!京師重地,數百人械斗,一日死傷過百,如此大案,足以上動天聽!須得從快勘破此案,既然何縣尊怪下官來的急了,那御史便明日再來,聽一聽結果!”
“慢來慢來!司馬御史何必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縣正要升堂問案,司馬御史不如一旁聽審如何?”
司馬興風黑著臉道:“下官公務繁忙,何縣尊份內之事,下官就不干涉了。不過,明日下官可是要來聽結果的。”
他悻悻地走出幾步,忽又停住,回首道:“下官來時,見班房中有一人在座,兩員吏陪同。想必就是涉案之人吧?那人茶點香茗,一應俱,倒似來做客的一般,下官不得不懷疑,縣尊大人與其是否有所瓜葛,竟爾如此關照。這件事,下官會記在心上,若是縣尊大人包庇縱容,有所循私之處,呵呵,到時可別怪下官秉公彈劾!”
司馬興風完,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何善光曬然一笑,唾罵道:“輕佻放肆,狗肚子裝不下二兩油的東西!”
何善光罷,轉念想想,心中卻又隱隱的有些不安。
這司馬興風明擺著是要拿李魚做文章了。
那么也就是,那些死去的“被告”,定然也是大有來頭的,他們背后一定有人,而且察院里也有人和他們通著訊息。
何善光負著雙手,在廳中來回踱了半晌,長長吸一口氣,吩咐道:“來啊,把李魚給我帶到二堂里來!”
門外衙差答應一聲,剛要去提李魚到二堂來,一個衙役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大聲道:“縣尊,修……修真坊坊正率百余老幼婦孺,來……來衙門請愿來了!
何善光一怔,道:“請什么愿?”
那衙役道:“聽他們,那李魚是什么街痞無賴頭子來著,慣能惹是生非,修真坊因他而發生的人命案子,這已不是第一回了。那些百姓人家請求縣尊查清此人底細,將其嚴懲,以免修真坊里再生是非!
何善光怔了一怔,忽地微笑起來,點頭道:“好!好!”
那報訊的衙差也不知道他什么,呆呆地看著他。
何善光笑容一斂,道:“你去,叫黃縣丞出面,接待一下那些百姓。記住,叫他不得呵斥,不管那些百姓些什么,只管先應承下來,只會報與縣知道便是!”
那報訊的衙差遵命而去。
何善光瞇著眼睛想了一想,又吩咐門前聽用的衙差道:“你去,將那李魚移交羈押房,不得以嫌犯相待,卻得約束了他,沒有縣命令,任何人不得釋他出來!”
那衙差答應一聲,忙也一溜煙兒地去了。
何善光摸著胡須想了一想,便邁步出了二堂,繞進自家后宅,喚住一個廝道:“去,在后門備輛車,撤了幡子,一會兒我要用!”
那幡子指的是標明車上主人身份名號的招牌,有身份有名望的人出門,都會在車上打起幡子。他要撤幡,顯然是要微服出去了。那廝答應一聲,急忙去了。
何善光進了花廳,四房如花似玉的妾正玩葉子戲,其中一個面前堆了一堆的籌碼,滿面紅光,看來手氣順的很。
一見何縣令進來,四房妾連忙迎上來,摘帽的摘帽,解衣的解衣,有人遞上手巾,有人捧上燕居之服,嬌聲瀝瀝,甚是體貼。
何縣令擺一擺手,道:“我馬上還要出去,取套常服來!
四個妾瞧他臉上一絲笑模樣都沒有,便也不敢再與他笑,連忙服侍他換了一襲常服,戴了一頂幞頭,打扮停當,何縣令便出了花廳,直奔后門而去。
何縣令在京里做知縣,這是最磨勵性情、脾氣、城府的一處所在,在外縣里,縣令就是百里至尊,土皇帝一般。在京里,隨便出來個官兒就比他大,偏偏這一畝三分地的日常又歸他管,大不易呀。
何縣令在京里做了兩年的知縣了,早練出了一副謹慎縝密的性情,那司馬興風搬出察院的威風來,卻也嚇不住他。司馬御史前腳剛走,修真坊坊正馬上又率眾請愿而來,這反而提醒了他。
修真坊里死的那些人,是明刀明槍,這察院和坊里來的人,就是冷槍暗箭吶!這些人的指向,分明就是李魚!這些人雖然跳出來了,可真正針對李魚的人其實還沒露頭。
而李魚呢,他若是個毫無背景的人物?需要有人藏頭遮尾背后使力?君子不立危墻之下,這兩邊的幕后勢力沒跳到他的天平上秤一秤份量,比一比輕重,他何大縣尊是絕不站隊的。
不過,這么大的陣仗,讓他穩坐釣魚臺地等,他也靜不下心來,旁人都有后臺,他堂堂京縣五品知縣,就沒有后臺?這里的事兒先晾著,先找自家后臺打聽打聽內幕再!
(章完)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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