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令！”

    “余者各部，隨魯達后出，務必突出敵圍，自行撤走，往隆德府方向集合�！蓖醴A讓親兵取出一疊蠟封的密信，“這是給各路文官的信件，證明爾等是奉命撤退，不是臨陣脫逃。上面有太原府張孝純大府的印鑒，心不要刮壞了�！�

    “謝張大府，謝王都管�！北妼⒁黄鸢葜x。

    魯達哼哼一聲，心中暗罵了幾句馬屁精。

    四十多名武將同聲大喝，聲調著實不。震耳欲聾，遠處樹枝上停的鳥兒，驚飛而去。王稟滿意地點頭笑笑，“都下去準備吧”。

    魯達帶領自己的指揮大約三百人按序進入甕城，身后的城門慢慢關閉，等待最后沖擊的命令。

    “點火把！”

    一人一個火把，甕城防守的步卒們給他們點著。

    西角金兵石炮由靜到動，從稀到密，隔著城墻，“殺、殺、殺”的叫喊聲，伴隨炮響，也傳入了眾人耳中。金兵又一次攻城，即將開始。白塔上黑旗下落，傳令兵高舉大旗，沖上甕城：“王都管令：騎軍，出！”

    甕城開，視野闊。

    護城河外，遍是金兵，軍旗蔽野，煙塵彌漫。數(shù)丈高的巢樓上旗語翻飛，一座座飛橋由壯士們控制著，推到河邊，打開折疊，往河上搭去。在他們后邊，十幾架撞車蓄勢待發(fā)，再往后，列陣無數(shù)步卒，刀槍晃眼，游騎數(shù)十人一隊，巡弋周邊，石炮不絕，擂鼓助陣聲響徹云霄。

    “放吊橋！”

    對面的金兵發(fā)現(xiàn)了他們，數(shù)個謀克調到前方，盾牌在前，弓箭掩藏其后。隨著軍官號令，密密麻麻的箭支鋪天蓋地而來。與此同時，甕城上負責掩護的宋軍弓箭手，也還以顏色。僅有的兩座八牛弩，布置在北城城墻之上，悶響連連，鐵弩滾沖出陣，砸進金兵陣里。

    “韃子空營而出了�！币粋�都頭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縱馬到魯達身邊，大聲喊道。

    魯達惡狠狠吐了口唾沫，他們還在甕城之內(nèi)，箭雨危險不到他們，可這種情形，又怎么能沖殺出去？

    “韃子要拼命搶城了！”吊橋落下，魯達大斧抽出，這一刻，滿腹的牢騷早忘掉，記起的，只有城中老弱盡皆餓死的慘景，“那叫看看咱誰的命大，人死逑朝天，不死萬萬年！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兄弟們，沖！”

    三百人各種粗口不斷，三百人長槍、馬刀舉起，三百人嗷嗷叫著沖出了甕城。

    “都管，魯達沖出去了，咱們跟上嗎？”

    王稟紋絲不動：“等他們過了吊橋，亂了韃子陣地�！�

    魯達一馬當先，已經(jīng)沖過了吊橋。身邊的親兵用力拋出火把，舞動長槍，牢牢護住兩人身上，呼吸之間，擋落十幾支長箭。有多少兄弟過來了？又有多少兄弟中了箭？此時此刻，再沒一絲空閑往后看，只有向前沖，向前沖。

    盾牌后的弓箭手緩緩后退，長槍兵替補而上。透過盾牌的空隙，可以看到，早就準備好的拒馬槍，一排排運了上來，而甕城城門兩側的飛橋，還在繼續(xù)搭建，有幾個，差不多就快要鋪好。

    城墻上，開始改射火箭，兩門八牛弩的重點打擊目標，也改為了鋪建飛橋的金兵。

    近了、近了、近了，數(shù)十個火把自魯達身后，飛舞擲出，摔入金兵隊中，正對面的幾個長槍手被火燒著，吃痛之下，長槍歪成一團。魯達反手抽出馬上的開山斧，挾帶風聲，重重砸在了面前一人多高的盾牌之上。

    長槍探出，魯達大喝一聲，用足力氣，挑飛了砸到的盾牌，斧頭順勢下劈，正中長槍手的胸前。來不及抽出，左手拉出馬刀，劈翻一個身上火苗亂竄的長槍手。

    “魯達還真是兇悍�！庇^戰(zhàn)的王稟罵了一聲，抓緊韁繩，“都做準備，待我令下，一齊外沖。出城后不用管我，只要出去，我們隆德府再見�！�

    “什么時候沖？”

    “等他破了韃子盾牌陣�！�

    刀槍齊舉，血肉橫飛。慘叫、嘶吼、兵器碰撞、馬蹄飛馳，種種聲音匯合一起，魯達如同一頭暴怒的獅子，在敵陣中橫沖直撞。

    大斧飛舞，過處血腥淋淋，幾個眨眼，魯達突入金陣數(shù)十步。再前十幾米，就是拒馬槍林。忙里偷閑，四顧而望，遠處的騎兵集結一處，靜靜等他們筋疲力盡。

    “舉旗，向北！”魯達果斷下令，撥轉馬頭，連殺帶撞，親兵同聲高呼：“傳令，向北突圍！為都管開道！”一時之間，戰(zhàn)場上充滿了宋軍向北突圍的喊聲。

    “魯達向北了！”

    王稟詫異：“我沒讓他向北阿？”但這事兒，也來不及細想，盾牌陣差不多算是破了，他抽刀下令，“沖！”

    大斧展動，魯達沖出了盾牌陣，豁然開朗。護城河上有兩架飛橋被火箭點燃，熊熊燃燒，更多的飛橋卻已搭好，座座都是兩三丈寬，大批的金兵推著云梯等物，蜂擁城下。

    城頭上檑木、大石滾落，有的落到還未展開的云梯上，被擋阻在云梯底部的鐵皮車廂之外，起的作用甚是寥寥。這一次，金兵發(fā)動得太過突然，宋軍卻在準備軍突圍，也沒有心思守城，守城的器械也早已消耗殆盡。

    沿著護城河奔跑，魯達人馬少，又是騎兵，速度快，而金兵布在前邊的多是步卒，一路疾馳，略有交鋒，順利到了城北。

    眼前的景象頓時叫他倒吸一口涼氣，起先在城墻上觀金兵軍容時候，沒看得面，那城北一列，足足幾百門石炮。處在團團步卒、騎兵的保護中，綿綿不絕集中攻擊城北城墻。

    “沒得打了�！痹挍]完，迎面遇上一隊專門阻截他們的弓箭手，不遠處，調動來的騎兵也奔馳接近。

    “退！”

    崩天裂地一聲巨響，整個戰(zhàn)場的視線都吸引過來。短暫的停寂過后，金兵歡呼潮水般響起：“城破了！城破了！”

    太原城被圍攻了九個月，城墻早已破損不堪，在數(shù)百門金兵石炮攻擊之下，這城墻，短短時間之內(nèi)就坍塌了。宋軍早有準備，臨工趕造用來堵截塌陷城墻的行女墻立刻被推了過來，可也正因為臨工趕造，這行女墻純是木頭所制，可以預見，根起不了什么作用。

    魯達立刻下令：“都給老子喊，王都管北門突圍。北門突圍�！�

    魯達所部還剩一百多人，聲嘶力竭的喊起來，“向北突圍”的吼聲響徹城墻上空。

    王稟所部尚未反應，金兵卻迅速向北城的缺口集結了。

    魯達所部，和一直跟在他們后面的一個宋軍指揮，還有北城缺口沖出來的宋軍一起，與金軍奮力死戰(zhàn)。

    “想不到魯達還有急智。”王稟贊嘆了一句，金軍大部被吸引到城北，王稟就可以從東城突圍了。

    王稟摸了摸馬背上的一個包裹，里面放著勝捷軍都總管印和太宗皇帝趙光義的御像。

    “列祖列宗在上，佑我突出重圍，再造河山�！蓖醴A默念完，手中大刀一揮：“直向東，沖出去。”

    王稟順著魯達剛才突進的路線猛沖，他的親衛(wèi)都是猛士，馬匹也想方設法喂過了樹皮枯草，總求沖過聯(lián)營再。

    百余騎一路疾馳，過了護城河，河對岸金兵的陣列剛被魯達一陣猛沖，又有一部分被吸引去了城北，王稟的親衛(wèi)又沖了上來，猝不及防，讓王稟的親衛(wèi)突破陣，直入聯(lián)營之中。

    金兵分作兩部，完顏銀術可帶領鐵騎在外圍游獵，婁室?guī)ьI部分金軍和雜胡在聯(lián)營中圍城。今日攻城，婁室手下大部已出，正在城墻下鏖戰(zhàn)，每處大營只有數(shù)百人守營。王稟沖到營里，身邊百余親衛(wèi)四下沖殺，一會兒就殺出一條血路。

    親衛(wèi)們將王稟團團護住，就往營外沖，剛繞過一處鹿角樁，卻見前方轉出一團鐵騎。

    “是鐵浮屠？”金人遴選猛士，人批重甲，馬掛裙甲，如同鐵塔一般，故稱鐵浮屠，馬步皆能戰(zhàn)，是金兵用于定勝負的王牌。

    這四百鐵浮屠由完顏活女率領，在后陣養(yǎng)精蓄銳，等待時機，突然傳來婁室的命令，讓他們回營中堵截一股宋軍。

    完顏活女一百個不愿，聽傳令兵宋軍主將也在突營的隊伍中，這才披掛整齊，前來堵截，因而慢了一些。

    兩股騎兵相對而進。

    王稟大喝：“廝鳥們，這就怕了？破甲矛呢？”

    看看兩組騎兵距離相近了，宋軍甩出一根根短矛，矛頭點了精鋼，可以穿透鎧甲。

    大部分短矛落空或者被金兵撥打開去，只有十余根短矛扎中鐵浮屠，金兵掉下馬來，被他的同伴踩成肉泥。

    瞬間，兩股對進的騎兵撞在一起，王稟馬刀一揮，從鎧甲縫中劈中金兵，隨后將刀往前一送，將這名金兵劈下馬去。

    金兵就人多，又一直在休息，人和馬的狀態(tài)都遠遠好過王稟的親衛(wèi)，很快，王稟手下只剩下三十余騎。

    完顏活女心中大喜，繼陣斬種師中后，眼看有一名節(jié)度使要被自己砍下人頭。

    王稟心中暗暗叫苦，但仍舊竭力死戰(zhàn)，他早已別無生念，只求死戰(zhàn)殉國，名留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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