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神州大地遍地烽火的時候，張彥橘已經(jīng)在河北東路走了一輪，回到了滄州。秋收一來河北東路交上來，買上來的糧食，都堆在滄州靠河的地方。將作司的武柏六等人早已在河邊的打谷場上迎候轉運使。

    “運使，末將所造踏輪式收割機可還堪用？”

    河北東路此次收割，已經(jīng)用上了往復式割刀，無論是用牛牽引，還是由人力踩著木輪前進，效率都提升到了以往收割的三到五倍。踏，而輪式收割機是有呼延庚隨口描述，而武柏六根據(jù)他在齒輪和傳動上的深厚造詣而發(fā)明出來。

    在收割的過程中，耕牛的收集和分配成為一大難題，后來是各個邑守出面，將附近的耕牛以統(tǒng)一價格租下來，供邑中使用。

    河北流民暴增，導致今年由新保甲開辟的田地也暴增，秋收時田地基數(shù)大，又用上了新的工具，讓收上來的糧食再也不是單門獨戶可以完成脫粒等工作。因此，水力脫粒機，水碓、水磨等糧食處理機械，也在滄州的黃河岸邊建立起來。

    “運使請看，這是水力脫粒機，米粒從這梳子一樣的擋板中穿過。”

    武柏六抓起一把稻谷，伸到脫粒滾筒上面，噼哩啪啦地便有谷粒從稻草上脫下，從脫粒機的下面掉出來。下面早放了一個大籮筐，谷粒都掉進里面。

    人工脫粒機都是上脫粒，盡量提高脫粒的質(zhì)量，并不特別求快。也可以人工操作。但呼延庚不太喜歡用人力，上有所好，下有所拍。武柏六干脆把脫粒機也搞成了水力的。

    至于用來砸米粒的水碓，用來磨面粉的水磨，張彥橘都認識，武柏六就沒有再做仔細介紹。

    張彥橘等人站在打谷場便，看著半個時辰，就有幾十筐處理好的糧食被運走，存放起來。張彥橘道：“這些糧食都會入常平倉嗎？”

    “正是。”

    常平倉對河北東路而言，可不僅僅是放糧食的地方。現(xiàn)在官府發(fā)行的配票，以及即將發(fā)行的糧票，實際上都是以糧食兌現(xiàn)能力來作為保證金。因此常平倉變成了中央銀行一樣的機構。

    這時，跟在張彥橘的隨從中，跟著來參觀的一隊中有人站出，行了個禮，隨后道：“這水碓如果把木槌換作鐵錘，是不是可以捶打鐵甲？”原來是兵器場新來的組長黃鐘。

    他提了這個問題，眾人都看武柏六如何回答。武柏六道：“安撫有次與我深談，提到過一種用水力推動，連續(xù)敲擊的錘子，換作水力煅錘。但必須加上機括，每刻鐘敲擊三千下，才能用于打造兵器。安撫只了大概形式，且連樣子都沒畫出來，眼下將作司只是在慢慢嘗試。”

    水力煅錘的原理和結構并不復雜，如果呼延庚稍微多一些關于古羅馬的知識，他就能把大致的形狀描述出來。但很可惜，呼延庚是個機器盲，他能夠告訴武柏六的，僅限于“有這樣一種東西”，真正要造出來，只能讓武柏六等工程人員慢慢摸索。

    張彥橘在滄州觀摩完各種農(nóng)業(yè)機械的應用，當夜就返回了河間。張憲聞知張彥橘回來，急忙趕過來見他

    “軍報，西夏出橫山，完顏婁室包圍京兆府，完顏粘罕進攻府州，完顏兀術進攻亳州。另有傳言，完顏蒲魯虎準備進攻我平盧路。”

    “金賊這是四面出擊呀，咱們該怎么辦？只能在河北就這么坐著？”

    “運使莫急，這些消息要傳回來，也要半個月的時間，也不是急在這一刻。”

    “張司馬，你的意思是？”

    “當然要傳書去汴梁，請安撫定奪。”

    其實呼延庚在汴梁，也知道了這些消息。金兵面出擊，倒是讓他有點手忙腳亂。

    “西軍二十萬，對上完顏婁室加上西夏人，不會吃虧吧。”

    “完顏兀術南下的兵力，據(jù)傳不超過五萬。王殿帥帶著南下的，就不止這點人。”壽州之戰(zhàn)的詳情始終沒有準確的傳回來，汴梁這邊根據(jù)粘罕退回的事實，認為宋軍至少是獲得了一場勝利。

    “完顏蒲魯虎要進攻平盧？單是他在燕京的那幾萬人，倒不要緊，但就派他帶著完顏撻懶，完顏訛里朵，十數(shù)萬人一起進攻，那整個河北東路都會非常困難。”

    “再就是府州，最危險的，實際上是折可求。”

    呼延庚出了這個判斷，高鷺道：“折家也是國朝勛貴，世鎮(zhèn)府州，名將輩出，要講手下的兵力，刨去相公你手下的，還在呼家之上，與極盛時的種家也不遑多讓。”

    高鷺得沒錯，折可求手下，光是府、麟、豐三州的總兵力只怕有五六萬人，都是與西夏和遼國長期相持的老兵，雖然在前幾年金兵的進攻中，麟州被攻破，知州楊震和他的兒子楊居中戰(zhàn)死，但折家軍的骨干猶在。

    純粹從兵力上看，完顏粘罕區(qū)區(qū)三四萬人，奈何不了折可求。

    呼延庚雙手扶住高鷺的肩膀：“可是人心難測，折可求要是想保存實力，作壁上觀，加上西虜和金賊兩面夾擊，他不定會投降的。”

    他所的，其實是另一個時空的事實。但高鷺不信：“折家世受國恩，豈會如此沒有骨氣。”

    相對于跟著趙匡胤，趙光義兄弟打天下的世家將門，折家乃是黨項藩鎮(zhèn)投效。而宋朝待之甚厚。像世鎮(zhèn)一州之地這樣的事情，出身趙匡胤身邊的高、曹、石、王各家，根想都不用想。

    “妹子，受恩深重，榮華富貴，和有沒有骨氣，完沒有一點關系。”呼延庚心里知道折可求的劣跡，但卻不能出來，心中十分憋屈。他不由得帶著怒意：“你收拾一下，我們帶著背嵬軍，五天后出發(fā)，去府州。”

    “這么急？要到府州助戰(zhàn)嗎？府州、豐州、麟州加起來，兵強馬壯，哪里會缺少背嵬軍這一千五百人。”

    “我自有分寸。娘子，你是我的行軍長史，要把行軍的事情，都給我安排好了。”

    “是，將主。”

    “明天還要以我的名義寫一封信給折月嵐，讓她帶著親信親衛(wèi)，在合適的地點與我會合，這次能不能安撫住折家軍，就看她了。”

    高鷺帶著一點醋意：“她一個女子，又已經(jīng)出嫁了，能有什么作用。”

    “你還是鸞閣長史呢，我要你怎么寫信，你就怎么寫，這是命令。”

    高鷺嘟起嘴巴，不吭一聲。

    “看來你要挨教訓才行。”呼延庚一把將她抱起來，擁著她進了臥房。

    良久，呼延庚伏在高鷺身上：“歡不歡喜？”

    高鷺臉上帶著紅暈，閉著眼睛，仿佛睡著了。

    “聽話，給我把信寫了，派人送到河間去。”

    “嗯。”

    “然后傳令高寵郝思文，背嵬軍準備五日后出發(fā)。沿路可能會經(jīng)過金兵控制區(qū)，因此要帶足干糧。”

    “是！”高鷺感受著身體的余韻，懶洋洋的答應著。呼延庚把頭埋在高鷺胸間，品嘗著。

    高鷺腦子里迷迷糊糊的考慮怎么給折月嵐寫信，突然想道：“你完顏蒲魯虎威脅很大，該怎生應付。”

    呼延庚一下子把頭抬起來：“你不提，我還真忘了。這個我有安排呀。你再給張憲寫個紙條，就寫一句話‘金毛犬立即出窩’。”

    天亮了，呼延庚起身去樞密院。他在樞密院等了一會，到了巳時，張叔夜才到。

    呼延庚想：“金賊一直沒有來汴梁，倒是讓汴梁的文武大臣都有些松懈了。”

    他向張叔夜稟報了要去府州增援的事情。張叔夜道：“你一走，汴梁防務怎辦？”

    “家叔一直是提舉汴梁四壁守御使，汴梁防務，一直都由家叔主持，也沒什么不妥，而且金賊現(xiàn)在各個大酋，星散于四方，以汴梁三萬精兵，又新修了城池濠壘，當無憂矣。若是金賊大舉圍城，亦能堅持到末將帶援軍來。”

    “你有安排，那便好。只是府州自有折節(jié)帥統(tǒng)領，還有折宣副從旁輔助，你去又有何益。”設宣副就是兩河宣撫副使折彥質(zhì)，他在建炎元年被派往府州，替朝廷掌握折家軍。

    呼延庚心想“折彥質(zhì)這個弱雞，若是他有一丁點用處，建炎二年金兵進攻河西，折家軍也不至于‘不見了’。”

    但這話不能和張叔夜講。呼延庚給了另一種解釋：“傷敵十指，不若斷其一指。末將此去府州，是為了協(xié)調(diào)鄜延路和麟府軍并肩作戰(zhàn)，看能否合力殲滅完顏粘罕。”

    “粘罕此酋作惡多端，若是能擊斬此酋，也算為大宋雪恥。”張叔夜這就算同意了。

    呼延庚的藩鎮(zhèn)在河北，他帶來的背嵬軍在汴梁算作客軍。因此他決定了走，只要跟樞密院打聲招呼就行了。出于禮貌，呼延庚還親自到都堂和御史臺，給張誠伯和張所了一聲。

    都堂、樞密院、御史臺三個地方跑下來，已經(jīng)是下午未時末刻。呼延庚拿了腰牌，進宮向朱鳳璉辭行。

    “前幾日一點風聲也無，一下子走就要走？”

    “軍情緊急，微臣也沒有辦法。”

    “什么時候出發(fā)？”

    “五天后。”

    “就這幾天了呀。”朱鳳漣有些悵然。

    “這幾日我都在宮中宿衛(wèi)，圣人可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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