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宰執(zhí)們都退下后，朱鳳璉問：“孩兒可知道，哀家為何允你出巡？”

    對朱鳳璉留下坐鎮(zhèn)汴梁，趙諶也有些感動：“母后是怕糧草不續(xù)，讓孩兒受苦。”

    朱鳳璉點點頭：“孩兒也長大了，馬上就虛歲十五，遲早要執(zhí)掌朝政。在汴梁總有哀家為你兜底，孩兒此次出巡，知道些民間疾苦，遇到疑難之事，終要自行決斷，歷練一番也好。”

    趙諶口中稱是，心中卻想，一旦出了汴梁，任何事情都不再請示朱鳳璉，一展少年天子的宏圖。

    朱鳳璉又道：“哀家為你安排的幾個人，你要聽仔細了，李相公掌政，王殿帥領(lǐng)軍，你再把童穆帶上，執(zhí)掌內(nèi)廷。”

    “童穆啊。”趙諶嘟嚷了一句，童穆對他挺恭順的，每次出主意也都在點子上，但是，趙諶總覺得童穆的目光里有一種考察的意味，考察他是否合適當(dāng)皇帝。這種感覺讓趙諶很不舒服，他不愿意童穆跟在身邊。

    但趙諶想了想，出城后，朱鳳璉就管不著了，他答應(yīng)下來：“好。”

    “這三個人，”朱鳳璉繼續(xù)叮囑著，“把住了政、軍、內(nèi)，只要他們還在位置上，你的皇位就穩(wěn)穩(wěn)的。”

    趙諶想問：“我是先皇北狩前立的太子，以大義即位，皇位怎么會不穩(wěn)？”但他不想讓朱鳳璉解釋耽誤時間，他已經(jīng)不耐煩聽下去了，便沒有開口。

    “這三個人，無論你聽到什么讒言，無論如何違逆你的意，你也不能免他們的職，要讓他們呆在位置上，孩兒，你記得了嗎？”

    “記得了。”

    朱鳳璉見趙諶心不在焉的樣子，心想：“我還是下一道懿旨，保住這三人的官位吧。”她正想開口，轉(zhuǎn)念一想：“這樣擺明了是不信任官家，太折官家臉面，他還怎么做皇帝呢。”

    她又叮囑了一番，便道：“不知宰相會安排哪一日出發(fā)，孩兒回去休息吧，讓童穆給你選些體己的內(nèi)侍宮女照顧你。”

    趙諶聽話的回到養(yǎng)心殿，興奮不已，如同父母不在家可以放肆玩耍的孩童。出得汴梁城，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太后已經(jīng)頒下懿旨，我等都要隨官家出巡。”許翰告訴王稟，“幸好殿帥已經(jīng)立下出巡的方略，不致讓人手忙腳亂。”

    “王稟慚愧，絞盡腦汁，也只是能夠護住陛下和中樞，隨遷的勛貴百官家眷，還有百余萬流民，都只能自求多福。”

    “勛貴百官本來就不必走。”許翰冷笑道，“可嘆勛貴們狼奔豚突，好似金賊已經(jīng)到了城下一般。”

    王稟嘆道：“官家要走，人心哪有不亂的。”

    康王府中，王妃邢秉懿問道：“大王身為宗室，不當(dāng)接觸朝政，金賊又沒到城下，大王為何要全家追隨陛下出巡?”

    “宗室不涉朝政，可是要去與金人講和，做人質(zhì)的時候，便將本王派出去送死。”趙構(gòu)恨恨地說，“既然他們將本王拉進來了，還想把本王棄之如敝履嗎？”

    潘夫人抱著世子趙甫在一旁賠笑道：“去江南好，好過在汴梁挨餓受驚嚇。”

    趙構(gòu)道：“此去江南，最壞的結(jié)果，也就是買田置宅，做個江南富家翁，如有機緣，也可應(yīng)了四神庇佑，貴不可言的吉兆。”

    邢秉懿悶悶不樂，走出去看家人們收拾行囊。

    張崇也吩咐自己的妻子收拾行李，全家南下。

    “妹夫是太后眼前的紅人，留在太后身邊不是更好？”張崇的妻子和丈夫商量。

    “正因為呼延庚是太后面前的紅人，有他兜底，我無論怎么做，我們家在太后這邊的結(jié)局都不會太壞，我們才要跟著官家南下，做另一種準(zhǔn)備。”

    屯聚在京東西路的王淵接到將令，沿運河南下淮東，為陛下開路，李成接到命令，前往淮西，備御鄧州等地的金賊，掩護陛下的側(cè)翼。

    從河北退來的諸軍，包括戚方、王彥、陳粹、岳飛等各部，也包括收攏的王德、韓世忠、辛企宗等部，由杜充統(tǒng)一指揮，為陛下的后衛(wèi)。

    王稟自領(lǐng)中軍，以楊沂中為御龍直指揮使，護衛(wèi)在陛下左右。

    劉光世自領(lǐng)本部，往來逡巡，保護道路安靖。

    隨著王淵率領(lǐng)本部呼嘯而過，汴梁城外的流民們，也開始了南下的旅途，沒有目標(biāo)，沒有希望，只是因為汴梁的官府告訴他們，京畿已經(jīng)沒有糧食了，到了淮南，才有官府能夠繼續(xù)接濟他們。

    王淵部已經(jīng)在流民中“招募”過一輪，拉走了上萬的壯丁和健婦，女子自然也不可少。幸好此次是中樞的大官們就在身后不遠，王淵基本上還是采用糧食“募”，尚且犯不著動刀。

    從河北退回的各個流民帥，如王善、丁進、楊進、張用等人，也加入了南下的流民中，這幾人加起來麾下有二三十萬流民，融入到南下流民中，居然看不出來流民增多了。

    自杜充掘河已經(jīng)快兩個月，流民自帶的口糧已經(jīng)吃光，他們一方面仰仗著官府一天一次的救濟，一面四處尋找可以下肚的東西：老鼠，飛鳥，草根，樹皮，都被流民席卷而空。

    在趙諶出發(fā)之時，汴梁周邊的流民已經(jīng)走了大半。趙諶的車隊浩浩蕩蕩，直奔南京歸德府，趙諶坐在龍輦中，時而撩起簾子向外張望，在遠處的荒野上，時而可以見到倒斃在地的尸體，尸體上的蒼蠅不時騰起，遠看上去向一團黑霧。

    紅日一片六月天，天上的陽光灑下來，好似形成了一個蒸籠，即使趙諶坐在龍輦里，還是汗如雨下，他忍不住挑起簾子大叫：“給朕找些冰塊來，左近可有大戶人家，定有冰窖。”

    童穆騎著馬，在車窗邊上，他聽見趙諶的喊叫，回答道：“這些流民都餓著呢，京畿道的大戶肯定都被流民啃光了，皇上暫且忍耐，到了歸德府好好歇一歇。”

    趙諶聽了就不舒服，怎么還有叫皇帝忍耐的？但他現(xiàn)在累得很，沒有力氣爭執(zhí)，他喃喃的說：“早知道就秋天再出來。朕想喝冰水。”

    “來呀，把窗戶打開，四面通風(fēng)。黛絹，你聽我的，現(xiàn)在是夏天，不通風(fēng)比風(fēng)寒更危險。”呼延庚老成的說道。張嬋剛剛生產(chǎn)不到一個月，按照傳統(tǒng)是要捂月子，但呼延庚好歹有些基本的健康知識，了解月子時不能遇寒，也要通風(fēng)。

    但其他的事情呼延庚就抓瞎了，幸好黛絹好歹懂一點，能夠擔(dān)負起照顧張嬋的任務(wù)。呼延庚在咋呼的時候，張嬋剛剛睡醒，對呼延庚說：“孩子還有幾天就滿月了，官人可想好了名字？”

    “呼延氫。”呼延庚早就想好自己子孫的命名規(guī)律：按照元素周期表起名字。

    氣、金、目、氵、火、土、石、山、風(fēng)、光、川一共十個偏旁輪流，每代用一個偏旁。元素周期表的第一個元素是氫，故而呼延庚兒子一代都用“氣字頭”。他決心在化學(xué)上的貢獻超過朱元璋。

    “氫？”張嬋有些不滿意，“呼家家譜上輪到這個字嗎？再說，泉州知府那個本家叔叔，不用避諱嗎？”泉州知府呼延慶，已經(jīng)和呼延庚認了本家。

    “不用避諱，不用跪拜。這就是我定的新規(guī)矩。”

    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等人，將團司馬以上的軍官都聚在一起喝酒。呼延庚嫡長子出生，意味著這群武夫有了更穩(wěn)定的效忠對象，就算現(xiàn)在呼延庚突然去世，有張彥橘、趙伯臻以及邱穆陵仲廉等三人，北洋安撫司也能穩(wěn)定的運轉(zhuǎn)下去。

    呼延庚遲遲沒有動身去汴梁，就是因為自己的兒子出世，他純粹出于對妻子和孩子的親情。但張嬋不這么想。

    “還有三日，愛曲就要滿月了，給他置一臺滿月酒吧。”愛曲，是呼延氫的小名。

    “娘子放心，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

    “要替孩兒請蔭官嗎？”張嬋一問這個問題，呼延庚頭就大了，他現(xiàn)在是藩鎮(zhèn)，蔭一子，請蔭官倒是不難。但是給兒子請封號就意味著確立繼承人。

    雖然在宋代的條件下，肯定沒法一步跨到共和，但呼延庚總想抵抗一番，他想了想：“他還小，為夫也只是定州防御使，蔭官也沒多大，沒什么意思，等周歲再說吧。”

    在給呼延氫辦了一場熱鬧，但沒有任何政治含義的滿月酒之后，呼延庚決定帶著背嵬軍去汴梁。

    “將主，不多帶些軍馬嗎？”

    “汴梁自有軍馬，也不缺一萬人，倒是你們在河間，要時時警惕，我從汴梁不一定能及時傳遞命令回來，你們要依據(jù)相應(yīng)的情勢做出決定。”

    呼延庚去汴梁，在河間仍舊是張嬋以主母坐鎮(zhèn)，折月嵐掌機要和組織，張彥橘主政，張憲掌軍。

    呼延庚專門交代：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三人資歷雖老，和呼延庚的關(guān)系雖近，卻要服從張憲的命令。

    “少兄，你放心吧。張憲雖然是小孩兒，但思路敏捷，善曉戰(zhàn)陣，若非狗屁不通的軍令，我一定依著他。”歩鹿孤樂平道。

    邱穆陵仲廉也說：“少兄放心，我會幫著張憲的。”

    呼延庚又囑咐：“三位兄弟也多多努力，已經(jīng)做了駙馬，就早些生下孩子來。”

    PS：截止到本章，大背景就交代完了，主劇情即將展開，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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