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明在剛才的唇槍舌劍之間，完成了對公孫長的試探。公孫長的思維邏輯在剛才略有偏頗，把死刑的廢立與正義的代價混淆在一起，這種情況是他最希望看到的。

    就在這時候，他的額頭開始一陣陣的作痛，豆大的汗珠滴在臺子上面。

    周圍....實在是太吵了。就連公孫長的呼吸聲都很刺耳。剛剛連貫起來的思路一下子就被從中打斷了，剎那間的靈感消失不知何處。

    沈清明愣了一下：“我.....我，正義的尊嚴不是依靠死刑彰顯的。死刑只是一種有效的手段，不是必然的手段。”

    公孫長微微揚起頭顱，用睥睨的態度注視著沈清明，看著沈清明心里一陣陣的發毛。

    沈清明心虛的看了公孫長一眼，發現公孫長的嘴角掛著一抹決絕，那是一種先殺之而后快的決意。他說：“你笑什么？有話快說沒話就棄權。”

    “死刑具有不可替代的威懾力，就像是核彈一樣。如果沒有死刑作為最后的威懾，你能想到犯罪率會提升到什么地步嗎？”公孫說，“正是死刑的存在，才讓兇徒們在作惡的時候感受到一絲遙遠的威懾。這威懾提醒小偷不要用刀傷害主人，提醒毒販他們所在的世界究竟是多危險，提醒想要犯罪的人，這世界上還有最后的底線。”

    文采斐然的反擊，這種排比句在實際應用里面可以大大加強論據在裁判心里面的分量。同時深化公孫長所持話題在裁判那邊的印象分。

    沈清明一笑，心說成功的把話題引誘到了自己的陷阱里面。他當即指出：“大錯特錯！不是死刑具有威懾力，是死亡具有威懾力。”

    “啊？”公孫長沒有理解他想說什么，“這兩者有什么區別嗎？”

    “死刑死刑，關鍵在于刑。死刑的威懾力源于國家法律的背書，而不是死。法律的威懾遠遠比死亡的威懾更重要。”沈清明說，“尤其是現在，文明社會。”

    “盜竊搶劫有徒刑，小打小鬧有拘留，這都是法律的威懾。為什么沒有死刑的威懾力大？他們不都是由法律提供的背書嗎？”公孫長毫不相讓，立馬反駁，“歸根到底，還不是因為死亡對比其他的懲罰方式，更有威懾力嗎？”

    頭疼再度來襲，沈清明的腦海里面一片空白。恍恍惚惚的像是缺氧，在激烈思考的時候，的確是容易產生這樣的情況。

    這一走神，沈清明倒是開始想起來了一些別的事情。自己現在在這里面，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也不知道西陵他們三個人怎么樣了？有沒有順利通過心之絕地？如果沒通過的話現在又是怎么樣的光景了？

    “喂喂喂，你怎么又走神？不行的話就老老實實的認輸吧。”公孫長不耐煩的催促。

    沈清明抽了自己一嘴巴，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他咬咬牙說道：“兩者之間沒有直接的聯系，死刑并不能影響犯罪率。影響犯罪率的關鍵是社會的環境，而不是靠死亡的恐怖。北歐諸國都已經取消了死刑，可是他們的犯罪率卻比有死刑的其他國家低出許多，這不正是死刑不能影響犯罪率的實際例子嗎？”

    “你舉的例子缺乏足夠的數據啊？北歐諸國總共才幾個人？地廣人稀資源豐厚，自然缺乏鋌而走險的動機，但是有他們這種情況的國家又有幾個？”公孫長縷清思路說道，“而且北歐諸國能做到的，其他地區就能做到嗎？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把北歐的做法搬到其他地區，就一定可以行得通了嗎？”

    沈清明的攻擊被公孫圓滑的擋住了，還丟給了自己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他調整了一下呼吸，決定了公孫在辯論短打的時候決一勝負。

    公孫說：“這個問題的核心，正是刑法的本質是教育還是懲罰。我主張刑法的本質是懲罰，教育是附加屬性。”

    沈清明持反對意見，道：“恰恰相反，刑法的本質是再度給人以教育。不然為什么有死緩呢？”

    公孫冷笑：“不可否認，法律也有給人教育的作用，不過教育也是要在懲罰完成之后。”

    “兩者是同時發生的。”沈清明毫不動搖，“你自己說過遲到的正義不是正義，同樣遲到的懲罰或者教育，也沒有他們原本的意義！”

    “正如你所見，死刑就是對死囚的懲罰，讓死囚明白天道昭昭，報應不爽，每個人都要為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就是對他們的教育。誰說教育就一定要給人后悔的機會？”公孫長凝視著沈清明的雙眼說，“你剛才說過兩者要同時發生吧？懲罰和教育兩者，在死刑的時候的確同時進行了啊，只是沒有給那些死囚痛哭流涕，向外人懺悔的機會。”

    沈清明說不出話。

    公孫長立刻乘勝追擊：“停止你虛偽的同情心吧，你有沒有想過死囚是因為什么被判處的死刑？！你對死囚的同情，就是對無辜死者的殘忍。你只是想看到死囚懺悔時候的場面罷了，根本沒有想過那些死者的慘狀對吧！”

    沈清明剛要說點什么，突然就腦海之中一片空白，腳下發軟，就跟踩了棉花一樣。他張開嘴巴，卻發生什么都說不出來。

    “我反對......”沈清明的話剛出口就暈倒在了臺子上面。

    等到他自己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算不出來躺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和公孫長已經同處在了一個水平面上，向下看已經能感受到霧中之火的灼熱了。

    “怒火攻心？”公孫長在一邊悠閑的說風涼話，“看來你的心理素質有待提高啊？要是下次再昏過去，你就該在火里面做BBQ了。”

    沈清明強撐著爬起來，說：“我這身肉烤起來肯定不好吃，如果能活著出去，我會考慮給你燒點烤串的。”

    “我又不是死人，你給我上墳有什么用？”公孫長放松下來，臉上帶笑，“我只是你的投影而已，你要是想的起來我，就對自己好一點吧。”

    沈清明點點頭。

    “譬如給自己找個女朋友什么的。”公孫長笑著說，“不算是很過分的要求吧？本體？”

    “很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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