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過后,晏櫻帶著蒼丘國的使團先一步離開,沒再和晨光多說一句,本來這一回他也不該親自來。
回程的路上,氣溫依舊炎熱。
晏櫻坐在馬車里,將流砂遞來的木盒子打開,兩片半月形的古玉安靜地躺在盒子里,流動著悠遠的光澤。
他淡聲問:“從何處找到的?”
“鳳凰宮下建了一座地宮。”
“折損了幾人?”
“全軍覆沒。”流砂低聲回答。
晏櫻沒再開口,他靜靜地凝著盒子里的古玉,似在發怔。
流砂等了半天不見他說話,猶豫了一會兒,問:
“主子,什么時候出發?”
“先回宜城布置一下,再出發,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晏櫻仿佛才回過神來,語氣平淡地答了一句,他日趨疲憊,尤其是他已過而立之年,早沒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雄心勃勃,關于年齡上的心理認知常會影響到他的身體狀態,他漸感頹靡,總覺得沒什么意思。
流砂擔憂地望了他一眼,口內回答:
“是。”
……
鳳冥國。
嘉德殿。
一封卷軸攤放在沈潤面前的桌子上,卷軸上面貼著的白帛用墨筆書寫了一條條詳盡而傲慢的條約,割讓條約,駐軍條約,單方面貿易條約。
沈潤面無表情地讀完,沉坐了許久,他打開手邊的盒子,從里面取出金色的玉璽,玉璽上雕刻著獨屬于龍熙國的龍騰徽紋。
他拿起玉璽,蓋在了白帛的空白處,璽印的上方已經印了一道朱紅的方形璽印,那是赤陽國的圖紋。
在蓋過玉璽之后,他將玉璽又收回盒子里,重新卷起卷軸,交給候在一旁的付禮:“給他送去。”
付禮應下,拿著卷軸正要往外走,就在這時,成安驚慌失措地跑進來,煞白著一張臉,與付禮擦身而過時混亂的腳步不穩,差一點把門撞歪:
“殿下,殿下,不好了!”
沈潤皺眉,不悅地問:“什么不好了?”
“是陛下!陛下突然暈過去了!”
沈潤微怔,呼吸一窒,他霍地站了起來。
鳳凰宮。
沈潤進門時,晨光已經昏在床上,面如金紙,人事不知。司十跪在地上,哭到手軟,火舞、司七、司八圍在周圍,亦手足無措。沈潤沒想到突然之間竟這么嚴重,大驚失色,快步走過去,輕拍了晨光兩下。晨光沒有蘇醒,他頓時慌了起來,厲聲質問火舞:
“這是怎么回事?她為什么會突然昏過去?”
火舞猶豫了一下,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盒通紅如血的丸藥:
“陛下服食了一粒之后就暈過去了。”
沈潤大概猜到了這些丸藥是什么,勃然大怒:“是誰讓她服食這種東西的?”
“是尊勝法師。”火舞小聲回答。
“那還不把人抓來!”
“已經派人去召了。”
沈潤的心里翻江倒海,晨光蒼白的臉令他怒不可遏,他皺著眉沉默了一會兒,終于還是忍不住怒問火舞:
“你不是最衷心她的,為何她服食這種東西你不攔著她?”
“奴婢聽命于陛下,陛下的決定奴婢是不能制止的。”火舞垂著腦袋回答。
沈潤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沮喪,仿佛泫然欲泣,他怎么就忘了,這是個愚忠的!
他被氣得太陽穴怦怦亂跳,胸口處需要劇烈地起伏,才能夠喘出一口氣來。他不安地走動了幾步,又在床邊坐了下來,伸手去摸晨光的臉,冰涼冰涼的,他的心也跟著變得冰涼冰涼的。
嫦曦從外面匆匆走進來,急促地問:“怎么回事?陛下為什么會突然暈過去?”
司八見他進來,立刻皺著一張快要哭了的臉迎了上去:“嫦曦大人,陛下服食了那個什么尊勝法師制的丹藥,突然就暈過去了!”
沈潤見司八找上了嫦曦,臉色冷暗下來。
嫦曦快步走到床邊,見晨光平臥在床上,呼吸細弱,伸手要去摸她的臉,沈潤眸光一沉,阻住了他的手。
嫦曦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聲:“容王殿下這時候還有心情爭風吃醋?”
沈潤被他的話刺了一下,臉色比先前越發難看。
尊勝法師被禁衛軍押解而來,見到殿內的情景,也吃了一驚,預感到腦袋要掉了,他嚇得渾身發抖。
沈潤也沒工夫和他說別的,只讓他快給晨光看看是怎么回事,那丹藥畢竟是經由他的手煉制的。
哪知道尊勝法師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哆哆嗦嗦地回答說,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這癥狀應該不是吃他的丹藥吃出來的。
沈潤見他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居然還敢狡辯,大怒,命人將尊勝法師下了死牢。
正在這時,晨光卻醒了,在尊勝法師被下了死牢之后,她幽幽轉醒,雖然羸弱,但她確實睜開了眼睛。
沈潤先是怔愣,繼而大喜,連忙握住她的手。
晨光的眼珠子在他的臉上緩慢地轉了一圈,最終卻定在了嫦曦的臉上,嘴唇動了動,她沒能發出聲音。
嫦曦會意,推開沈潤,俯下身將耳朵靠在晨光的嘴唇邊。
沈潤見狀,心里的怒意更盛,卻沒有時間去指責嫦曦的放肆。他看到晨光的嘴唇在嫦曦的耳邊動了動,他沒能聽出來她在說什么。
嫦曦卻應了一聲。
晨光合上雙眸,似又一次昏睡過去。
沈潤心里一驚,才要說話,卻見嫦曦將晨光從床上抱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沈潤又驚又怒,驚的是嫦曦突然的舉動,怒的是嫦曦目中無人,他站起身攔住嫦曦的去路,沉眉冷問:
“你要做什么?”
“陛下需要閉關,陛下有旨,在陛下閉關期間,由容王監國。”嫦曦急匆匆地說完,繞開瞠目的沈潤,走了。
沈潤因為他的話先是愣了一下,之后腳步本能地邁開想要跟上去,卻被走在最后的火舞給攔了下來:
“容王還是留下吧,陛下沒有命令,想必是陛下不希望你跟去。”
她的話讓沈潤停住了腳步。
如果晨光的意思真的是不希望他去的話,也許他應該尊重她的決定,不尊重她的決定,過后她惱了,兩人又會陷入僵局,可是他又很擔心她的身體,他想跟去。
就在他糾結的工夫,火舞等人已經走遠不見了,這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他又被她排除在外了!
……
歸去的馬車上。
竇軒展開卷軸,望著上面的璽印,眼底掠過一絲滿意。
“聽說鳳主登基的那一天,民間有人打著巫醫堂的旗號欲在箬安中作亂,結果被鳳主早先一步埋伏的人一網打盡,全殺光了?”他漫聲問。
“是。”單膝跪在車廂里的蒙面人低聲回答。
“沒審就全部殺光了?”
“是。”說起這個,蒙面人亦覺得疑惑,“審都沒審,那名叫沐寒的女將帶人直接搗了巫醫堂在箬安的總舵,凡是總舵里的人全殺了。”
竇軒笑了一聲:“夠干脆!夠狠辣!”他笑得愉悅。
就在這時,車隊后方有快馬奔來,不久,一個男人的聲音隔著車廂在外面響起:
“陛下,鳳冥國女帝在服食了尊勝法師的丹藥后突然昏迷,如今正在閉關中,生死未卜,尊勝法師被容王下獄,現如今鳳冥國已由容王監國。”
竇軒有些意外,因為速度有點快,但也不太意外,畢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將手里的卷軸卷起來,含著笑道:“讓蒼丘國那邊的人盯緊了晏櫻,他近期必有動作。”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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