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走進鳳凰宮,司八和司十迎了上來,室內(nèi)剛用新鮮花卉熏過,也已備好香湯,只等著她歸來便可以沐浴更衣。
晨光一路趕得急,坐下來就覺得沒了力氣,只換了身衣服,便又躺回到她常躺的臥榻上,順手摟過正在睡大覺連主人回來了也只是撐開了一張眼皮的大貓,大貓卻不喜歡被摟抱揉搓,極快地掙脫開她,跳下臥榻,跑掉了。
大貓與沈潤擦身而過,沈潤從外間進來,輪椅在臥榻前停住,臉很近地靠過來,噙著笑,溫聲問:
“累了吧?”
晨光扭過頭,看著他,一言不發(fā)。
沈潤含笑望著她,亦沒再開口。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
“你想說什么?”晨光問。
沈潤笑:“你覺得我想說什么?”
“若事關靈溪,沒什么好說的。”
“你既覺得我要說這個,你也承認是你做過頭了吧?”
“我不認為我做過頭了,我知道你想啰嗦是因為我下的死刑令你從不贊同。”
“我不是不贊同你下死刑令,我只是認為你應該給下的死刑令定一個合適的數(shù)量,還有,不要再親自監(jiān)斬,我就不說有**份了,你手握生殺之權錯,但不能讓天下人一想到你就以為你是一個劊子手。現(xiàn)在正對蒼丘國開戰(zhàn),你對內(nèi)的刑罰太過嚴厲,很容易激起民怨,到時候內(nèi)憂外患,你要怎么辦?”
“你以為我不下令就民怨了嗎?你我就不要自欺欺人了。鳳冥、北越、南越三國加起來還你龍熙的人多,偏你們龍熙人重文輕武,就愛耍嘴皮子工夫,說得多了一個個就走火入魔了。我是靠入侵別國才進了中原才坐了帝位,不說民間,就是朝堂之上,有多少人在心里是恨透了我的,可為什么他們什么都做,因為他們知道,只要他們敢搞小動作,哪怕罪名是的,我也會要了他們的命,不顧及名聲,誰說什么都用,只要是我想殺的,我必殺,人人自危下都想著保命,自然就不會再有心思去做別的。”
沈潤啞然,她通透得可怕,竟把“是靠入侵別國”這個事實說出來了,一般不是靠正路子謀取皇位的人都很忌諱在上位后談及那些名不正言不順的手段,她倒好,完全不避諱,誠實得令他無語。
“你是想嚇破所有鳳冥國人的膽子,以此來讓他們安分守己?”
“沒錯。從鳳鳴帝國分裂成七個國家各自為政開始,這片土地就是一個亂世,亂世之中,就該安分守己,各司其職,逆我者,必死。”
“你可有想過,這世上人那么多,總有一部分是不怕死的,這些,你一點顧忌都,讓外面的人只記住了你的嗜殺,水則載舟,水則覆舟,這種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我已經(jīng)說膩了。”
“我也聽膩了,我不是生于深宮之中,也不是長于婦人之手,什么都不知道,我走出大漠,打了三次戰(zhàn)爭,殺光了公然反對我的人,可不是為了什么民為貴,君為輕,我花了十幾時間歷盡辛苦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你說我是為了什么?”
“為所欲為?”
“答對了。”
沈潤無語,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她是剛愎自用嗎,也不是,她并不自負,若真的獨斷專行,也不會和他說這么多,她是自有一套方法,無需別人多言。
“你可知道我在擔心什么?”他望著她,輕聲問。
“知道,你是擔心哪一天民間起義,火燒皇宮,把我殺了。”晨光對他的這個擔心很不以為然。
“我是擔心你把人都殺了,明就要餓殍載道,易子而食了。”
“我只是不許他們信,公然談論政事、軍事,又沒說要他們,田地照常種,賦稅照常減,讓他們種不出糧來我又得不到好處。”
沈潤望了她一會兒,說:“我是真不想聽每次人們一提起你就說你是一個嗜殺狠毒的暴君。”
“我倒是挺喜歡的,他們又沒說錯,我喜歡看人跪在我面前哆哆嗦嗦的樣子。”
這已經(jīng)算是“暴君”的口吻了,她的興趣實在惡劣,沈潤繼續(xù)道:
“我先回來的這幾日,以豐國公為首,文武大臣一個接一個地來,訴苦的、進諫的沒完沒了,不管是你登基之后沒多久就裝病出宮,還是你在靈溪做的事,他們都覺得你太過火了,有失體統(tǒng),身為帝王的自覺。”
晨光笑:“我后日上朝,你叫他們當著我的面說。”
沈潤想了片刻,冷嗤道:“留下的都是怕死的,也只敢向我諫言!”
晨光笑吟吟說:“你也不是手不沾血的,為什么他們在對著你時還會覺得不管他們說什么你都能聽進去,那是因為不管他們說什么你都能笑著聽完,換做是我,是我不愛聽的我早就叫說的人滾了。”
“咨諏善道,察納雅言是美德,你不愛聽就叫人滾,時間久了,就沒人再說話了,哪怕是應該說的也不會再說了。”
“我需要知進退的聰明臣子,不要愛撞墻的死木頭。”
她過于伶牙俐齒,沈潤頭痛地揉了揉額角,正色對她道:
“但我還是要說,你重刑治國可以,但不該親自出頭,我不贊成你攬這個惡名。”
“我要這個惡名鎮(zhèn)住這片土地,至于那些不怕死的,死我手里的都是不怕死的。”晨光不屑地冷笑了一聲。
沈潤嘆了口氣:“這次回來,路上多少人刺殺你?”
晨光只是笑,回答,她說:
“你的想法我明白,但我不會照你說的做,我的想法你現(xiàn)在也知道了,你贊同與否對我并不重要,若要和諧共處,只能求同存異。”
“你真的明白我的想法?你以為我是為了朝中那些各懷心思的大臣、民間那些不知名姓的百姓才勸你收斂一些?”沈潤問,她的話已不會再讓他生怒了,面對她,他只剩下了濃濃的無奈感。
晨光微怔。
“我是希望你能好好地活著,不要太冒險。”他的手掌貼近她的鬢發(fā),輕輕撫弄,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她,語氣深重,聲音卻很輕,“算什么,獨自老去才是最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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