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寒走過來,坐到高余身旁,道:“陛下有令,今后稻城的一切事務由高將軍負責,直至戰事結束。”
高余仍是如墜夢里,過了一會兒,憂悶地嘆了口氣:“鳳帝她”
“義父該改稱陛下了。”沐寒打斷他,糾正。
高余渾身一震,仿佛才明白過來蒼丘國的稻城已為鳳冥國所有,鳳帝做了稻城的新主人,這一刻,恥辱感和無奈感混合著不安一齊涌上來,讓他從里到外都覺得不自在。
沐寒看了他一眼:“大勢所趨,這天下早晚是陛下的,同樣的事不止是發生在義父身上,待到鳳冥國一統天下,他國名士皆亡國之臣。義父不用想太多,陛下賞罰分明,只要是她認為的能臣,哪怕脾性不合她的心意,她也會賜予施展的機會,只要此人不是不知進退。義父在蒼丘國寂寂無聞這么多年,想來是不甘心的,陛下在外雖名聲不佳,但對臣子來說,確是明主,良禽,還應擇木而棲。”
高余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長到這么大,我第一次聽你說這么多話。”
沐寒平著臉道:“因為是義父,我才說這么多話。”
高余笑笑:“我沒想到寒兒會說這樣的話,昔日提起鳳帝時,你憎恨深重,那時候看你的樣子,我還以為你這一生都不會釋懷。”
“我的憎恨和我做了她的臣并不沖突,畢竟我既不想以身殉國也不想隱姓埋名,前者太蠢,后者只是在逃避,我也沒有報復她的能力,因為沒有,她才是君,我只是臣。既然如此,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借助她的權勢向上爬,爬得越高,越自由,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不受束縛。龜縮角落自怨自艾是無能,不計后果以命搏命是莽夫。”
她的話在高余心中掀起了巨浪,他瞇著眼睛,不可思議地打量了她半晌,嘆道:
“你這孩子,變了好多!”
沐寒沒有說話。
她想,也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沐寒回到城中復命。
剛走到大門,就見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正將一盆海棠花交給門上的守衛,她認出了那個青年是豐國公的五公子廖林。
廖林深夜攔駕訴情的“豐功偉績”已經在軍中傳遍了,被陛下當場拒絕更是招來許多嘲笑,過后又因為得罪了容王被收拾得很慘。可是這個青年的心臟出奇的強大,他相當執著,即使被拒絕了,仍舊隔三差五往陛下的住處送東西,呵斥都呵斥不住,陛下又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就處死豐國公的兒子,廖林大概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十分大膽。
“沐將軍。”回身時廖林看見了她,含著笑,客套地見了禮。
沐寒回了一禮。
其實從女人的眼光看,她覺得這個青年沒什么不好,相貌英俊,性情和順,還很聰明,且足夠年輕,可惜陛下身邊已經有了一個善妒的容王。
進入府中,來到正房,火舞正在廊下做針線,見她來了,忙站起身:
“沐將軍。”
“火舞姑娘。”沐寒施了一禮。陛下身邊的這幾個姑娘,她一個都敵不過,雖然她們只是宮女,她已為將官,可在她們面前,她總覺得自己矮了幾分,不單是她,這是所有覲見的朝臣的感受。有時候她覺得如此優秀的女子只做宮女可惜了,可轉念又會覺得,也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配服侍在陛下身邊。
“陛下正在沐浴,將軍若無要事,過會兒再來吧。”火舞含著笑道。
“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我就是來回一聲,高將軍那里我去過了,請陛下放心,高余是一個識時務的人。”
火舞笑了笑:“奴婢知道了,奴婢會替將軍回了陛下。”
“陛下的身子可好些?”
“好些了。”
“我聽說城中如意坊的棗花酥做得極好,回來時路過,就請店家做了些。”沐寒從懷里掏出一個紙包遞給火舞,“陛下近來不愛飲食,嘗嘗新鮮也許就有胃口了。”
火舞笑著接過來:“讓將軍費心了。”
就在這時,房內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巨響,異常的響動,驚了沐寒一跳,她向緊閉的房門望去,收回目光時,火舞亦收了回目光,見沐寒望著自己,她微微一笑。沐寒心中狐疑,可是火舞不見異常,她也不好多說什么,二人又客套了兩句,沐寒離開了。
火舞一直目送她出了院門,才轉身,將紙包放到一旁,她坐回原來的位置,繼續做針線。
臥房內。
水汽翻騰。
晨光泡在巨大的木桶里,木桶里是黑褐色的藥汁混合著黑紅色的血水,散發著難聞的甚至是腐爛了的氣味,令人作嘔。地板已經被濺出來的血水泡軟,蒼白的肌膚發皺,沾染著腐氣熏天的液體。她的半邊臉膚薄如紙,近乎透明,就像是要消失了似的,另一半臉卻鮮紅如血,上面遍布青色的脈絡,粗壯虬結,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在那些盤根錯節的脈絡里飛快地亂竄游走,就像是在地道中倉皇奔逃的老鼠,仿佛要將管壁破開似的。
浴桶內的液體在沸騰,她汗如雨下,白唇緊咬。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睜開眼睛,一只眼漆黑如常,另外一只卻血紅如玉,仿佛地獄之火,在陰厲地燃燒著。
她胸腔一震,突然噴出一大口血。
在這一刻,已是十分脆弱的木桶四分五裂,惡臭的液體飛泄橫流,弄得滿地狼藉。
“陛下!”火舞立刻推門進來,她對室內亂得令人恐懼的狀況并沒有太多的反應,從架子上取了一條綢巾,蹲下來裹在晨光的身上。
晨光坐在地上,周圍還積著臭味濃郁的血水,她縮著身子,垂著頭,彎成了一只蝦米。過了一會兒,隨著劇烈的抽搐,她再次吐出一口血。
火舞心臟發涼。
晨光卻低低地笑起來,嗓音沙啞,就像大漠中被寒風刮過的砂礫:“真是個怪物!”
火舞哀憫地望著她,她知道她是在說她自己。
晨光仰起頭,蒼白的頸子仿佛輕輕一握便可折斷,火舞眼看著她那血紅的眼眸漸漸熄滅了光彩,慢慢地恢復成了濃黑色。
“換水。”晨光低聲吩咐,聲線陰冷,令人不寒而栗。
“是。”火舞猶豫了片刻,輕聲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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